“还是不走？”
扒着直升机舱门，亓官屠羽又问了一次。
老怪被那具“香喷喷”的焦尸吓得有点懵，回过神就问：“能去哪里？亓官少爷，老夫无法如你一般的身无挂碍。一个无家可归且半截埋土的老头儿，再像找块这般天灵地杰的等死之处，恐怕也难了。”
“如今这世道有钱就任逍遥。劝你把那间暗室里的家当拿去‘财运’卖了吧，再去山下置点房产养老就好，别再为陈渊干损阴德的事，他不值得你如此忠心。”这番话，鬼少爷也算劝得诚心诚意了。
“就算没有陈少爷，老夫也离不了这里……不过，亓官少爷，没了肉壳你要去哪里呢？”
是啊，去哪里？亓官屠羽竟被他问得有些懵。
他本想飞回冯箢的别墅，转而一想就觉此举多余了。
回那里也只能把麻烦的老阴煞和他的小宠物接走。没了诸欢的肉壳，他们就管不了也用不着再管冯箢的麻烦，只能打道回府。但能回什么“府”？同样，诸欢的小公司是没法去了，能继续藏身的恐怕只剩姓潭那个重身傀的公寓，再接着呢？
哦对，本是说好后天就去“财运”，为自己塑一具实身作准备。塑实身这事还得要诸欢的帮忙，只可惜没了肉壳的冥生玉是无法当成妙手大触的，这个计划看来也要搁浅，还要不要继续去“财运”？
亓官屠羽被自己绕来绕去的“干嘛”给搞迷茫了。
他乍然发现自己和诸欢搭上的时间不算长，却身不由已地一直围着这“人”团团转，以至于把原有的计划搞得七零八落，现在完全凑不起来了。没了诸欢那个“人”，接下来到底要干嘛？
烦躁地问来问去，就是憋不出一个踏实的回答。要是按返世后的原计划，需要从诸欢体内炼出阿羿的魂，然后尽快找到亓官阴宅里的天地万寿棺，再找到缚灵还魂的方法就能让阿羿活回来等等。但现在诸欢的肉壳就皱巴巴地蜷在那里，任凭炼魂绝不再反抗，但现在兴不起半点儿动手的冲动。
老怪见这只神色冷峻的鬼灵愣在那里，心里有点眉目了。
“要不这样吧，亓官少爷，还是随老夫去三省心狱去找找解决办法……”
“三省心狱？”亓官屠羽莫名，继而明白，“那间暗室，为什么叫‘三省心狱’？”
老怪抚须悲叹：“建观之初本是给观中的修行者闭观用的幽闭室。观中第一任道尊就在那里修成不腐真身化仙而去，之后数百年都是为观中道徒‘一日三省，除妄破狱’的苦修场所，本是清气浩然，可传到老夫手里却变成屠戮无辜藏污纳秽之地，实在有愧于‘不留观’历代道尊。”
亓官屠羽不耐烦地催他：“走吧走吧，无论你做过什么，是好是坏是罪还是善，死后自会被算账，现在多叹也无益。”
老怪只能一步一踌躇地随他往本是静心室所在之处的残垣断壁走。
一人一灵扒了好久的焦土灰烬和砖头瓦砾，终于找到之前被冥焰轰出来的破洞，发现洞下面的情况不太好。桐油虽没有渗进去，但静心室被烧毁时从洞口掉进去了燃着火焰的竹席，把大半间暗室烧黑大半。
老怪被亓官屠羽用一根还没有烧尽的幔布条儿拴着腰，颤颤巍巍地拎下了这间“三省心狱”。又是一翻辛苦的清理工作后才发现损失不大，毕竟里面摆的大多是石头，烧坏的仅是那颗夜明珠，被高温烤得裂开了老长的一条缝，把老怪心疼地抱着珠子差点又要干嚎一通，被鬼少爷一巴掌拍掉珠子后，他只能按着指示把两尊玉像清理出来。
原本的供桌已经被烧坏，所以只能把玉像摆在长桌上。
亓官屠羽又挑出自己那半只“玉头”，摆到老怪眼前：“这到底是不是你弄的？”
老怪摇头，看着这些花花绿绿形状各一的玉石有点咬牙切齿。
“老夫这把年纪，哪干得了这些费力气的活。之前以尸炼傀总不如意，老夫就劝陈少爷放弃，但他不肯听从。半年前吧，那俩小子帮他找来了一个黑瘦精干的南亚人，据说能从缅甸和泰国弄来各种稀罕的玉石珠宝，可代替尸体用以炼傀，就是价格高得离谱。陈少爷同意一试，那南亚人就带来三四个人在这里鼓捣了好久，直到前两个月才突然离开。”
亓官屠羽皱着眉头，默算了下，果然与冯箢出事的时间相差无几。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那俩小道士也是本事，满嘴胡说八道都不带结巴的，
他呵呵冷笑一声，指着桌面另一头被烧得有些灰卟卟的泥塑像：“这也是他们带来的？”
老怪走过去，凑到像前仔细地看，然后无比惊讶：“诶哟……不就是你亓官少爷嘛，他们可曾认识你？”
亓官屠羽见他惊讶得不像作假，也懒得再多解释，只背着手烦躁地转了两圈，然后问：“后天按时去‘财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老怪连连点头：“没问题，‘阴阳’的另一尊者就是‘财运’的监察，老夫昨天出门就是去拜访他。”
亓官屠羽笑了笑：“找你果然没找错。要不这样吧，本少爷也不走了，等后天直接去‘财运’就是。只是不知以我现在这幅模样，能不能进得了‘财运’？”
“这确实是个问题……”
老怪的神色顿时尴尬起来，之前可没料到要给一个连肉壳都没的鬼灵作担保。
“先不说‘财运’的人，去‘财运’的也不乏玄阴界的世外高手。亓官少爷以这幅模样去，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他只得实话实说。
亓官屠羽只得承认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但“财运”是不得不去的。
“这样吧，你也劳累了一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我自己去想办法。”
说完就飘出了这间“三省心狱”。他望向东方略显鱼白的晨曦，稍作犹豫后，勉强自己飘向那具焦黑的尸骨。
有冥生玉在，肉壳能够不腐不死，但不代表不能被烧毁。
焦烂成这般当然是报废了，哪怕把冥生玉再按进去，只会得到一具永不腐烂的神奇焦尸罢了，无法再为冥生玉提供意识联接。也就是说，诸欢确实不能在这具支离破碎的肉壳上活回来了。
亓官屠羽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莫名。
忍不住伸出指头，虚虚地滑行地焦黑枯朽的皮囊上。即便知道这具“死去”的肉壳已不会再发生穿灵，但灵体的状态下还是只敢进行这样虚假的触摸。他有些懊恼自己一直没跟诸欢说实话。
其实自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具身体……极其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