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屠羽吐出舌底的冥生玉,稍作犹豫,还是把它抵在焦尸的天灵盖上,敛起灵力喃喃念咒。
莹白咒华闪过好几圈,焦黑骨架依旧面目狰狞地趴在地上,始终没起过丁点的动静。
其实他心知肚明必会如此,可总抱着一丝学渣专属的侥幸心理,譬如万一记错了炼傀术的理论呢?万一这颗冥生玉有肉白骨的本事呢?万一……现在看来没什么“万一”,纯粹是遗憾之下的胡思乱想。
心犹不甘地收回冥生玉,望向远山后渐升的朝阳,茫然愈发厚重,重得他几乎要飘不起来。
其实按炼傀学说,只要有冥生玉在还是可补救之法的,再找到一具与之相合的尸体即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合适”有多难,陈渊散尽家财等过百年都未能得偿不是?
亓官屠羽纠结得灵体要打结,“鬼王八,破咒”的狂吼在耳畔循环播送,一遍比一遍更撕心裂肺。
吃力地把焦尸抱了起来,重新飘回“三省心狱”,把跪在陈渊前不知在鼓捣啥的老怪吓了一大跳。只见鬼少爷甩袖管把长桌上的杂物全扫下地,将焦尸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不由给他一种打算吃顿人肉烧烤的惊悚既视感。
亓官屠羽没理他,扒着焦尸上翻来翻去,终于从一堆血肉中扒出两只烧爆了屏幕黏在骨头上的手机,当然也不可能再按亮。遗憾地啧了声后,他熟练地从两只手机上抠出sim卡,朝老怪招招手。
“你的呢?”
老怪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翻出一只杂牌老人机。
亓官屠羽一脸嫌弃地接过,将其中一只sim卡塞进去,然后点开短信噼里啪啦地码了好一通。
老怪伸长了脖子,终于看清接收方的名字,白尧。
“白家孙子?”他立即问。
亓官屠羽点头,“白守的重孙虽为人不够稳重,但小打小闹的伎俩还是有些的,身上还带有白家祖传的破灵钉,让他帮忙最为合适。”
“也好也好……”
一夜打击之下,就算世故如老怪这样年纪的人,难免也会六神无主,听到有人来帮就觉稍许宽心。
发完信息,亓官屠羽也没把手机还给老怪,指着焦尸就问:“怎么让它活过来?”
老怪表示没明白:“什么样的‘活过来’,难不成是想恢复成原样?”
鬼少爷连忙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都毁成这样了,神仙也无回天之力。老夫相信你应是知道些炼傀术的道理,所谓‘心不死身就在,神长安’,别再异想天开了。”老怪从地上捡起一根铁锉,戳进焦尸的胸膛一拧一扒,展示出那颗渗出血水的焦黑心脏。
抽出铁锉时不小心将一块血肉焦糊的皮块黏连着撕了下来,顿时让一双鬼眼穷凶极恶地瞪了起来。
“唉,凶老夫有何用,劝你早点把它埋了吧?”
老怪叹着气,“幸好咱这里没连着林子,不过山中只要有火烧得大,还是会把森林公安给招上来,快把不能被他们看见的处理一下,否则老夫的余生算是要交代在牢里了。”
亓官屠羽转头瞄向那些玉石:“何不挑几块卖到‘财运’?你我现在都需要钱。”
老怪摆手:“除了陈少爷的像,其他随你拿去吧……”
亓官屠羽就把自己看中的东西一件件地往直升机上搬,包括自己的那尊傀土泥塑。
一人一灵忙活到天光大亮,果然有森林公安驾着警车找上山来。这些警察可能对这座古迹“不留观”也算熟识,乍眼见古观变成满地焦砾一个劲地叹息,还帮忙报告了文管部门。
亓官屠羽蹲在直升机桨翼上看老怪结结巴巴地应付着盘问,甚觉无聊。让他无所适从的迷茫感驱之不散,久了还会生出些恨不得毁天灭地般地暴戾感。
作为一只阴煞,他不怕迷茫,但畏惧这种源于自身的难以控制的暴戾感。所谓的“煞”,由深怨和戾意凝结为根基,如达到临界点会不受灵体控制。从来没有失控过的阴煞,是难以判断失控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亓官屠羽努力地控制住体内暗潮涌动的戾气,一边吞吞吐吐着嘴里的冥生玉,还不时地捻点咒想把诸欢的幻体召出来。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如愿的,但他现在就是停不了这么干的冲动,跟智障似地难以讲道理。
悲催的老怪跟警察蜀黍们指手画脚好半天,又随他们在焦砾堆里逛了好几圈,直至蜀黍们终于驾车而去。
“没办法,只能报警就说有人纵火。”
老怪辛苦地爬到直升机旁,掏出烟盒递向面无表情看风景的鬼灵,满目沧桑一脸窘迫。
“肯定是那两个小兔崽子干的。武宗元的真迹涂了现在市面上最高级的防火材料,不可能一下子烧得干干净净,可现在连半点纸片都找不着,应该就是被偷了。可能还没有了其他的,一时也点不清了。但森林公安不管纵火烧观的事,让去山下的辖区派出所再报次警。”
亓官屠羽冷淡地点头,又问:“打算等在这里配合破案抓人?”
老怪长长地吐了口烟,茫然摇头:“不知道……”
“劝你暂时别报警,没用。”
鬼眼又看向两棵银杏树的断根中间的小土包。
“那俩小子多半难以找到,而且很多事你无法向警方说明白,到头来必定会引火烧身。可别忘了银杏树下还埋着不少人呢,万一被警察掘出来,浑身有嘴都说不清了。”
这番话把老怪说得顿时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走吧,先跟我回去找白家孙子再说。”
扔了烟头,鬼少爷就钻进机舱,然后打开舱门,“现在走不?”
“走!”老怪只得从了,他已别无选择。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终于摇摇晃晃地把直升机开回“天凉好个秋”的楼顶。
这块楼顶本是潭水用来停直升机的地盘,直到出舱也没有人过来瞧一瞧,老怪和没人能看到的亓官飘飘轻松地下了楼走上了大街。
“就这么把东西全放在那架小飞机里……没问题吗?”
老怪颇为担心,十多块珍稀软石加两尊玉雕在“财运”可能会值上十多亿。
亓官屠羽无奈耸肩:“你是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而本少爷是个谁也看不见的鬼灵,像我们这样的能找什么地儿去藏?不如扔在这里算了。姓潭的重身傀是这家酒吧的股东,应该没人会去打他直升机的主意。”
“唉,亏得潭先生是个有钱人。”老怪总算宽了些心。
“很快你会比他更有钱。”鬼少爷傲娇地哼。
俩货顺利回到“博欢”,白尧倒是准时等在了门口,他一见老怪犹如老鼠见猫委委缩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