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美女眼泪鼻涕齐飞，一幅卖身葬父的凄凉状，作为一只雄性生物，诸欢多少动了点恻隐之心。
他抬头看钟。距约会还差一个半钟头。从工作室骑自行车到“驭风亭”花掉三分之一，之前还得留半小时回宿舍“修”出一个大男人的形象，所以还剩半小时可以挽救一下这位抱腿小美女的命运。
就这么办吧，如今要招个有点灵气的人才也不容易。
诸欢叹口气，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住吉塔的耳朵，跟负心渣男虐待黄脸婆似地把人家拽到工作台旁。伸脚尖一勾，把破相的魔龙头从台底给扒拉了出来。
大多数员工被这种毫无预兆的粗鲁给震惊，除了一两位稳如磐石的老员工。
吉塔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凭被拖拽。被揪着也不痛，但强烈的羞耻感还是让她一时缓不过神来。
“姑娘，这种蹩脚的伎俩别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松开手，诸欢把脚伸进旁边的颜料桶里，然后在魔龙头上重踩一脚。
两枚一模一样的脚印让吉塔顿悟刚才诅咒的“天杀的王八蛋”到底是谁。
“我也当过新人，也经历过像你这样的困境，所以这点小伎俩对我来说绝对不够看。该销毁的不销毁，还偷藏在桌下，除了想滥竽充数外恐怕没其他目的了吧？可这里没人眼瞎，对不？”
看着双臂抱胸，笑得阴森森的老大，姑娘的脸色顿时红红白白，她戏精不出了。
熟读工作守册的员工都知道，糊弄金主的下场多半得走人。而这个后果，吉塔实在无法承担，为了理想付出过太多努力，现在却要因一个未隧的私念被开除出局……她懊恼得好想以头撞地死一死。
“如果每个新人都想投机取巧地应付客户的验收，恐怕我们工作室明年就得关门大吉。别看我天天骂客户骂得飞起，但我心里很清楚掏钱的上帝没几个是真的傻逼，他们绝对能察觉得出你有没有把诚意用在作品上。国内这个圈子不大，口碑一坏全盘皆输，就算你出了这个门，基本也是找不到下个饭碗的际遇。小姐，你该不该被揪耳朵？”
眼看美女窘得说不出话，诸欢终于闭嘴，然后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鞭子过后又给了颗糖。
“基于投机未遂，记一次违规操作的过，下不为例。”
宣判完他转身走向模具间，回头又冲吉塔吼：“还死在那里干嘛，快来给我打下手！老子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帮你弄！”
吉塔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次从地狱回人间的浴火重生。
“嘤，老大……”她毫不犹豫地冲那双细长腿飞扑过去。
众人默默抹汗。
两个小时后诸欢也得抹汗，新的魔龙头模型初见风采，而他突然记起自己本是要去相亲的啊？！雪上加霜的是手机坏了，还没记下相亲对象的手机号，连打个电话抢救形象的机会都没有。
等他风驰电掣地赶到“驭风亭”，这位叫杜澜的姑娘正在悠哉地吃吃喝喝，顺利通关三十多局消消乐，这会儿正向积分榜前五名冲刺。
见有人一阵疾风似地冲进包间：“实在对不起，不是有意要迟到这么久……”
她抬眸瞥一眼：“小弟弟，走错门了？”
诸欢的道歉戛然而止。他赶紧摸脸，瞬间无数头草泥马从心头纷沓而过。
出门太急，竟忘了修脸大事！所以在这位姑娘的眼里，现在冲进门的只是一位唇红齿白，肩薄腰瘦的清秀少年。
诸欢忍不住抽嘴角。
是的，他身上除了有块亓官阴章当胎记外，最大的bug是年已近三十而身形相貌却停留在十六岁，平时得靠娴熟的特效化妆技术以维持在外人眼中的成年男人面目。
看来这又是一场宣告结束的相亲活动。
他马上反应过来，姑娘的误会等于给出了保住秘密抽身以退的台阶。
“抱歉，阿姨！”
清脆回应后，诸欢飞快转身，准备退出门去。被骂失约渣男，总比被标记成不老怪要好吧？
脚还未迈出门，背后却传来令他头皮炸裂的呼唤。
“诸欢？”姑娘在问，语气却笃定。
“哈喽，我就是你的相亲对象，想必你也已知道我的名字。”她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利用化妆技术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后，诸大触终于体验了一把“裸奔”在陌生人眼皮底下的尴尬。石化半分钟后，他缓慢转身，满腔不可思议。
“你认得我？”
杜澜笑盈盈，勾手指：“坐下聊聊吧？果茶不错的，我都叫了第三壶。”
诸欢微皱眉头，他还在等答案。
“喂喂，快坐下来。一百八十块一壶茶，加十二碟点心，再怎么我也不能放你走啊，走了谁来买单？”杜澜吼得理直气壮，就是没回他。
诸欢只得乖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如坐针毡。
“你认得我？”他跟复读机似地又问。
杜澜将接上充电宝的手机放一边，执起茶壶给他倒了杯。
的确果味浓郁茶香十足。
吞口茶，诸欢已从震惊中恢复理智，他眯起眼凛冽地瞪视这位拿腔拿调硬是不甩问题的女人。
两人用眼刀子互戳十来回。
论威慑技能，杜澜自然拼不过一个常年训人如麻的小老板。
她败下阵来，老实回答：“连猜带蒙而已。你的模样是不太符年龄，眼神却十足是成年男人的，声音装得倒挺像，但口气不对劲。衬衫前襟有没洗干净的颜料痕迹……嗯，鞋尖上也有。穿在衬衫里面的T恤是《阿凡达》在美国首映时出的全球限量版纪念品，潘多拉星球的胶印浮雕非常精细，一般人很难买到。你的十根手指起码有三分之一生茧，指面上还有各种刀痕，应该常揉捏和雕刻物体留下的。还有，我叫声‘小弟弟’，您立即摸脸，拔腿就跑，跟女人没化妆就撞见陌生男人一个腔调。综合这些信息，我敢猜你就是我的相亲对象，从好莱坞归国创业的特效造型师，诸欢先生，对不对？”一口气说下来，有根有据都不带喘的。
诸欢听得有点懵，开始相信对面的确是坐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心理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