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巧地滑动在竹席上,冥焰如墨汁入水般地迅速洇化,将整个席面覆盖,阴绿火光刹那吞没视线。
这些火没有热度且冰冷彻骨,蔓延起来无声无息,在竹席上优雅蛇行寸寸成灰,使席下灰白的石板很快裸露在天光下。
诸欢不止一次见识过冥焰的厉害,次次都让他恐惧得意识空白,只剩下耳膜内肉壳所发出的沉重呼吸声。不明白鬼少爷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金手指”,但他知道这个所谓的“金手指”在灵能低到极限时会反噬其主。
“如果榻下有机关,这块石头必是中空的,盖板也不会厚实,很容易被冥焰焚穿。不用费多大的劲,别太担心。”安慰完,亓官屠羽就把整个手掌按在石板上,冥焰随之从薄薄一层转为涛天大火,将石板轰地焚为砂砾,哗啦啦地陷入破开的焦洞中。
将手撤离时,诸欢能立马感受到一股要瘫倒在地的虚脱感,从鬼少爷的灵体内漫漫地泛滥。
“动不动就滥用这火,迟早有一天你会把自己玩散了!”他忍不住抱怨。
“能用时一定得用,否则没得用会后悔。”
亓官屠羽舔了舔他以示安慰,然后伸长脖子往石板破开的焦洞内瞧。
正逢洞中飘上来一股难以描述的腐臭味儿,熏得诸欢差点要喷沙子,却听鬼少爷很是惊喜地击掌:“唉哟,阿里巴巴的宝藏啊!”
顺眼望去,石板下确实有一间不知多少个平方米的暗室,盈盈散发一种奇特的月白柔光,但不如灯光三分之一的明亮,以至于只能看清视线范围内的一小圈。
这一圈,已是让人口水横流了。
“喂,小心点——”
诸欢的警告还没有落定,鬼少爷已纵身跃进洞,却在半空中被什么玩意儿弹了一下,顿时失去控制力,结结实实地跌在一具雕像的大腿上,肚皮撞石头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你特么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见点黄白物也用不着这么急色吧?!”
疼得诸欢觉得自己就跟被咬了一口的爆汁小笼包没啥区别。
“失算了……哪知他们会在这种地方布下防盗电网。”
爬起身后,鬼爪子猥琐地摸摸屁股又拍拍胸,“别急嘛,还是该翘的翘该平的平,没摔掉什么零部件。”
诸欢无语问自己干嘛要对一个热衷于自吃豆腐的鬼变态有感觉?
定是五感共享惹的祸,一定是这样的!
这下终于看清全屋,俩货犹如作梦般地齐齐发出一声“妈耶”。
使室内勉强能视物的光线,是由一颗足球大小的夜明珠所散发的。它被悬挂在天花板的西南角,所幸不在被焚毁的石板之下,保得这颗市价可能百万不止的宝贝能继续毫发无伤地散发迷人的幽光。
亓官屠羽飞快转个身,敛息凝神再三侦查,确定没有活人的气息才稍为松弛。
“咱们是不是发啦?!告诉我,这特么不是在做梦!”
诸财奴的石头脑瓜正疯狂被“搬走搬走,全部搬走”的灵魂呐喊所刷屏。
这间密间大概有三四十个平方,四墙各竖一排五层陈列钢架,摆放着近百块未经琢磨的原石或半加工的宝石玉胚等,还有几件雕出了些形状的半成品。之前见过的阿羿雕像和没了头的陈渊也被端正地摆在南墙前的供桌上,像前各摆了只工艺精致的银制香插,燃着一柱黑香。
供桌对面是一长排的黑漆硬木桌,桌面上堆得乱,搁着各种看起来非常专业的工具,还有一只雕了一半的玉质头颅,孤独地被扔在一堆石头屑中间。
“老怪还有这般才华!”诸欢发出崇拜地惊叹。
“这么多工具,明显不是给一个人使用的。”
走到长桌边,亓官屠羽伸手抚摸一把长约半米多的精钢雕锥,“我猜,干活的肯定不是老怪那个老头儿。”
仔细看过这些工具,诸欢只得表示同意,让一个拉粑粑都得蹲半天的小老头儿拿个铁疙瘩干雕石头的活,有些不切实际。
“干活的都是行家里手。看看,这里的工具能用得上电的并不多,也就是说大多数的活,都是靠手工在磨,在这个年头简直是稀罕。”
转到那只头颅边上,俩货都为之一愣。
头颅的脸还未经过细致雕琢,只切出了大致的五官轮廓,却已是神貌皆备且看起来很是眼熟。
“是……”
“就是你!”
诸欢以极其肯定的语气,终结了不敢确认的迟疑。
亓官屠羽无法不迟疑,他已有百来年未能从镜里看过自己的形象。这会儿乍然看见这张脸只觉得稍许眼熟,赫然发现对它的最后一次印象就来自诸欢曾用傀土捏成的泥像。
诸欢突然激动起来:“找找,赶快找找!”
“啥?”鬼少爷一时还未从看见自己的“玉头”的惊诧中回过神。
“我捏的像,你的那尊泥像!”
“哦,被偷了的那个。”鬼少爷顿时醒悟过来。
既然这只玉头的唯一可模仿对象是诸欢捏的泥塑。说明一些谜团的答案可能就藏在这间屋里。
不用翻箱倒柜的搜找,作为模仿对象,失窃的泥塑被鬼少爷从桌底下的工具箱内拎了出来。
“呜,宝贝!”诸欢欣喜地嘤嘤嘤。
然后振奋,“为了赔偿本人的精神损失,把这里搬光光也不为过吧?”
鬼少爷:“……”想做贼还需要这么多心理建设的吗?!
“这家伙干嘛要雕本少爷?”摸着半成品的“自己”,他问得很是郁闷。
“因为本人把你塑得太美,被那个淫贼看上了,打算雕一个大的出来玩。”
诸欢故意恶心他。
“不要嘛,你都没把大唧唧给本少爷捏上,他都没有参考对象。”
鬼王八“娇羞”地扭捏,“人家才不要当双性生子小弱受!”
“别在网上看些基佬不宜的腐小说……”诸欢面无表情地提醒。
鬼王八掩嘴贱笑:“人家一直好喜欢的嘛,有空一起看?推荐几本给你哦,本少爷最喜欢《双性弟弟带球跑,霸道哥哥太凶猛》。”
“……”诸欢觉得还是放弃继续这个话题比较安全。
为什么有人要照着泥塑雕一个鬼少爷出来,确实是个细思极恐的问题,何况他们刚刚才见识过雕出来的诸羿和陈渊。
“把这些事联系起来,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干嘛?”他正经地问。
“应该只是在试一种炼傀术罢了。”
亓官屠羽耸耸肩,拎起自己的“玉头”看了又看,拿指腹摩挲着,乍然看起来很像个自恋的大变态。
“只是我对《阴阳诸奴志》并不如阿羿那么熟,这会儿实在想不出他们炼的是哪种傀。”
他叹口气,“其实亓官家最后一代子孙中,也就阿羿对《阴阳诸奴志》痴迷。那时民国刚盛,到处是废除旧制的思潮,对我家这样的封建世族冲击很大,有半数的子孙不愿继承传统家业,包括我。我自海外学成归来时,阿羿已过十五,想是研习遍了《阴阳诸奴志》。他知道我对这些没兴趣,平时提及的并不多,同居后也是隔桌各干各的。我醉心于医术和艺术,他却把时间全部倾注于玄阴术的研习。现在想来,我有多蠢多狂妄,哪怕那时多留心点他所关心的,恐怕就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