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屠羽顿时急红了眼,因为一个普通人类不会把人家扔地上的一颗脏石头捡起来就往嘴里塞的。
楼内几乎没剩多少光线了,满屋子的白烛被潮水般涌来涌去的魌傀压熄了百分之九十,而楼外月色正好,把这个神秘人照得轮廓清晰线条分明唯独看不清脸,只能凭着身高和体型判断应该是个男子,看样子年纪不会太大。
男子身形瘦削衣袂飘飘,衬着月光看起来颇有些气韵。
脸被掩在夜色里,两点冷清的眸光和雪白的门牙微微闪烁,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似在舔舐嘴里那块“美味”的石头。
这举动彻底把亓官屠羽惹狂,他怒提一口灵气,脚跺魉傀们的圆头纵身如游龙般一路蛇行飞跃,疾速冲向已被冥生玉破开的玻璃窗,倦身成球硬生生地震碎了所有的窗玻璃,带着无数纷飞如箭的尖锐碎屑扑向胆敢舔他大宝贝的作死男。
作死男似是也有些忌讳这个披着人皮的阴煞,随即跨腿怒退一丈外,然后把嘴里的冥生玉抵到门牙间。
“近我一步,就咬碎它。”威胁起来居然还带着笑意。
“你、你怎么过来的?!”
亓官屠羽惊得退了一步,朝四周巡视一圈就看到游泳池边的场地上停着自己从“不留观”吊到这个墨桐市的直升机。
来者竟然是被他劈晕且按道理不可能自己醒过来的潭水,而且1这架势,应该不再是那个彬彬有礼的“陈少爷”了。
“……曨螭子?!”所以就只剩一个可能性了。
“亓官少爷好记性,还得记得吾这个无名之辈,甚是欣慰。”
曨螭子文绉绉地应,咧嘴又笑,白牙森森看上去非常亲切和蔼。
亓官屠羽飞快地想了下这鬼东西怎么会跟到这里的各种可能性,不由把姓潭的那个傻逼重身傀骂个鬼血淋头。蠢到什么境界才会和一只阴煞搅和上?简直跟自绝生路没区别。
“说吧,又要干什么?”
亓官屠羽的眉目间全是阴戾之色,双手十指微微勾起,打算聚集全身灵力做奋力一搏。以他现在的状态其实是肯定干不过这只凶煞,但也怎么忍不下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的鬼东西含进嘴。
他也是煞,心里很清楚像诸欢这样的冥生玉对于阴煞来说如同十全大补膏,进了嘴哪有吐出来的可能性,
“亓官少爷不要见了吾就准备干架嘛,打打杀杀不该是我们阴煞的相处方式。煞类在世间行走本是不易,何必互相残害?”
曨螭子鼓起腮帮子,老气横秋地劝解。
“借你的冥生玉一用实属不得已之举,必会返还,我曨螭子说到做到,绝不再使诈。”
亓官屠羽冷笑:“都诈过一次了,还指望我愿意信你这次?!”
捻指一弹,指间绿焰“嘭”地熊熊燃起,立马让身后如潮涌动的魌鬼们嘶吼起来。
它们疾速地蹿来蹿去,像一群群食人鱼在猎物周遭巡游不止,等待撕肉的机会来临。
冥焰对所有阴物来说都是一件凶险不可挡的大杀器,但亓官屠羽知道这些难缠的货并没有惧怕他。这些傀物能嗅得出对手身上的灵力是否还强劲,所以让它们更为忌惮的应是一丈外的凶戾阴煞曨螭子。
面对冥焰,曨螭子的微笑略僵,森白的牙光在月色下微颤。
“这样吧,亓官少爷,我们暂且讲和好不?”
他客气地提出建议,又指向密集于四周的魌傀。
“这些小虫子非常麻烦,但能驭使它们的家伙应是更难搞。吾跟来也不只是为了你的冥生玉,更是为了救下所附的这个重身傀。既然吾答应返还冥生玉,你姑且信一次。吾可以先帮你解决了这些小虫子以示诚意,而你得考虑清楚是否要与吾敌对。如果再磨蹭下去,你们想救的那个妇人恐怕要被炼成傀类。”
回望身后越来越多且蠢蠢欲动的魌傀们,当前形势由不得亓官屠羽发泄私愤,只能按下满腔不爽。
“好。”他收起冥焰,抱拳示意,“有劳了。”
“亓官少爷果然是个识实务的煞中俊杰。”
曨螭子抚掌大笑,“劝你找块清静的地儿暂且歇息片刻,让吾吃个痛快!”
听他这么说,亓官屠羽心想果然如此,马上几个腾身蹿到曨螭子的身后……他也实在没法这楼附近找到什么清静的地儿了,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涌来涌去的独眼笑脸。
曨螭子安立于丈把不到的包围圈里,来个360度的转身巡视一圈,好似在估算自己肚子能否装得下这么多。然后他跟和尚一样盘腿坐下,双掌并起十指合拢,张嘴一声暴喝:“起!”
头顶上既升起一团灰蒙蒙的烟,这团灰烟迅速膨胀成数百倍大紧接着是数千倍的这是数万倍大,遮天盖日如凭空降下一场巨大的沙尘暴,举目望出去任何事物都被淹没其中看不清楚轮廓。
亓官屠羽心中惊骇,他知道曨螭子不是普通的阴煞,但也不曾想到它的本体能膨胀到这种吞天噬地的地步。
幸好没跟这玩意儿动手……这是现在唯一值得侥幸的事了。
然后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狂乱嘶吼,更像是无助的惨叫。凝神望去,灰雾里乍现无数张獠牙森寒的长舌巨嘴,它们被灰雾卷至魌傀们所在的上空,然后张大的巨嘴撑成无数只黑黝黝的腔洞,并蹿出长长的黏腥巨舌,以青蛙捕食之姿疾速地将魌傀们一只只地悉数卷进巨嘴的腔洞内。很快,魌傀们的嘶吼淹没在弥天席地的“咔嚓咔嚓”咀嚼声中。
亓官屠羽惊愕地看,毛骨悚然地听,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茬茬地冒不停。
他也是个阴煞,早就丧失了人类该有的诸多情绪,譬如畏惧譬如紧张譬如激动譬如痛苦,而现在流窜体内的寒意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依旧是百年前面临家门被屠的弱小人类,被一种难以排解的恐惧感深深攫住。
巨嘴长舌如龙卷风般的“清扫”挤压光魌傀自我复制的时间,让它们迅速被吞噬干净。当最后一只魌傀成为“咔嚓咔嚓”合奏的终止符,巨嘴们才意犹未尽地一只只消失于灰雾中,灰雾也迅速聚集收缩成团,被依旧盘腿而坐的小男人收回头顶。
修罗地狱般的一幕上演了区区不到一指香的时间,从极度喧嚣到万相死寂,犹如酒后打个小盹,未留下阴影的噩梦被晚风吹散,只在体内留下些许无法驱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