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巷深处,突然传来两声古怪笛鸣,如疾风穿罅,呜咽不止。
两只戏傀反应之迅猛简直不像咒符化身,没愣半秒就弹跳起丈把多高,当空如鹰扑猎直蹿而下,四手齐抓诸欢的衫襟将他硬是拖离了亓官屠羽的着力范围,接连蹿跃三周身后就稳稳落地,配合之精妙犹如演练过无数次的杂技剧目,把鬼少爷给整愣了一下。
两秒之错,已失去夺回自家封器的契机。
“哈哈哈,忘川河边冥玉生,三世渡灵鬼坐化!”
俩戏傀边唱边笑,抬着人朝笛鸣之处疾奔而去。
亓官屠羽神色阴沉,双唇抿成一条扭曲的弧。
难得的,怒了。
舒展灵体,他化形为烟向戏傀们狂飙而去,可迎面又遇两只。
泪纹文丑和武净大花脸。
“俏哥儿别嘚瑟着跑啊,更深露重对灵体不利,回瓶修息才是正事,您说是与不是?”
文丑抖了一下手里的绣花皮囊,拎出返尘瓶安放路中央。大花脸则飞速蹿到亓官屠羽的背后,想必手里拎的也是一样的家伙。
封灵橐?
怪不得敢这么嚣张……
亓官屠羽重新化形,不动声色地生起万分戒备。
封灵橐和般诺返尘瓶的功能有几分相似,不同在于返尘瓶能帮受缚者修成灵体,但封灵橐只干吸灵敛息炼化成傀的勾当,纯粹是只违反三界道法的邪器。
灵息化形,必会是封灵橐的猎物,离它远点才是个好主意。
但亓官屠羽现在也有些吃不准自己能否安全脱身。
按行动站位来讲,大花脸多半是文丑的镜像,所以惹毛哪个都一样。
“俏哥儿一看就是灵中龙凤,必定识得这个宝贝,洒家就不再啰嗦,请回瓶吧。”
文丑拎弯腰作揖,十分客气地做个“请君入瓮”之姿。
亓官屠羽举目向前,早就不见花旦他们的影。
脸上不动声色,却已焚心似火。
可到底是谁在打般诺返尘瓶的主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多,实在不好答。
“进去之前,让我见见你家主人,或许不必搞得这么难看。”
对封灵橐的能耐,亓官屠羽十分清楚,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延缓“入瓮”的时间。
“我家主人对您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小哥儿天灵盖下的石头很有兴趣。”文丑笑眯眯地拒绝。
“既然他想要这颗冥生玉,还是出来见个面为妙。”
亓官屠羽也不生气,摊开手掌,一枚月白石在掌中隐隐流光。
他明白过来,对方想要冥生玉,恐怕是看到诸欢后的临时起意。
关键在于时隔百年之久,居然还有人能一眼认出亓官家的“土特产”,可见这尘世并未完全把亓官家埋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下,但这对于亓官屠羽来说,绝非好事。
他得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被谁在觊觎。
文丑翻脸,白谱变得黑底,戾气乍现。
“数到十,若不现身,就让这颗冥生玉尘归尘土归土。百年前,流落世间的冥生玉都是由亓官族人从忘川河边盗采,流落于世间的本就不多,时至今日已尽数销毁。这颗恐怕已是唯一,就看你老大惜不惜宝。”
亓官屠羽伸两指,捻紧冥生玉用力一夹,石子发出崩裂的“咯吱”声。
“别别别,俏哥儿,一切都好说,待我跟主人说叨说叨!”
文丑嬉皮笑脸地安抚,却又火烧屁股似地弹跳而起,怒伸爪子虎扑过来。
这鬼东西说和做惯于分演两套,脑回路挺社会的。
亓官屠羽晃动灵体速退十米,冲它竖起一根指。
“数到十,你家主人和我家封器,都得出现。”
“一。”
“二。”
“三。”
一拧手指,冥生玉崩落一些碎渣,在空气中卟闪两下即化为尘灰。
文丑堪堪落地,终于不敢再妄动。
他怒瞪亓官屠羽,心不甘情不愿地仰天发一声长啸。其余戏傀三三俩俩地显身,包括将诸欢抬出去的花旦和武净二花。
“都招来也没用,本少爷不爱打架,你们也打不了我。忘了提醒,拿封灵橐来对付像我这样的困缚灵没什么用,除非你们把返尘瓶装橐里,永远不拿出来派用场。”
关键时候,嘴皮子还是要硬一硬的,亓官少爷自觉装逼挺在行的。
文丑见戏傀都显了身,猛地跺脚,戏傀如被收起的折扇,唰的合六为一体。
然后,这位轻巧地揭去了脸上的面具。
亓官屠羽眼神凝沉,又讥诮一笑。
“倒没想到,竟是你。”
文丑呲牙咧嘴,笑得意味深长。
“戏中有我,我中有戏,安能辨我戏内还是外。俏哥儿既为亓官族人,必知洒家的良苦用心。”
亓官屠羽眯缝起眼,待再睁开时,文丑果然又换脸皮。眉清目秀的青葱少年样,长得跟诸欢不着妆的模样分毫不差。
所谓戏傀,能瞬即模仿成目标对象,无论性别种族和高矮胖瘦,都能信手捻来。
霍然明白,这家伙揭下面具的一瞬只为含蓄地卖给他一条线索,并非在彰显真容。
“条件?”有来有往才成买卖,亓官少爷照例挺识相。
“留下你手中的冥生玉,般诺返尘瓶嘛……洒家今天就当没看到。”
文丑的条件提得很干脆。
亓官屠羽挑眉,目露顾忌:“傀灵受符咒驱用,连个肉身都没有,讨去冥生玉恐怕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炼汲术虽不是亓官家的独有技能,但放眼当今,恐怕不会有活着的灵士愿意帮一个傀灵炼汲肉壳,你不惜冒背叛纵傀者而被炼化的风险,拿任务目标换走它的动机……在我看来实在可疑。要知道,流于这世间的冥生玉都出自我家,这块更是被我十弟炼汲过的珍品。如被有心人察觉,我现身于世的消息恐怕会传开,对我有太多不便。”
文丑笑了,血唇翻飞白牙瘆人。
“有趣有趣。亓官少爷,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修成灵体这事是个秘密?不过敬请放心,这块冥生玉并非于我所用,所托的灵士对亓官家也没什么兴趣,亓官少爷不用太顾虑。再说,你要是不答应,今晚想要回返尘瓶恐怕就不太容易,他正等我回去交差,而我知道该怎么将这事拖过这晚。所以想拿回瓶子就别磨蹭,他没过来却也没有离得远,我是拔了传音符才敢跟你聊这事,再拖五分钟他必会起疑,到时你我都会麻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