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红唇黑洞眼,竟跟祭奠用的纸扎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德性。
“这梅姐不是人,我不要她抱!”
他哭唧唧地在脑内跟鬼少爷抱怨。
“这里就没有真的人,包括你自己。”
亓官屠羽没好气地戗回,话音听上去极其旷远。
“靠,咱们这样聊天还有‘通话距离’的啊?!”
诸欢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在飘。
“相距不能远过五丈。”
亓官屠羽长长地叹气,“最糟糕的是自阿羿显身后,我的灵力好像被压制住了,也可能是受狱心本身的影响。总之,这里不能久留,得想办法赶快脱身。”
“嘿,还不是你生前造出的孽!”
诸欢酸溜溜地嗤鼻,“乖乖地吧,别再得罪他了,渣男!”
亓官屠羽已被牵到挂像前,与诸欢相距十丈多远,没法再用意识交流。
作为亓官家的嫡孙,他自然认得这十多幅挂像画的是谁,从千年前决定从黄河流域迁族南下的亓官先祖开始,直至百年前的逝后被准许绘成祭像的亲祖父,本应有三十六位之多,而现在挂出来的仅是自亓官家与冥地打交道以来的所有家主。
正是这些阴气森森的先祖,让本是只能做普通丧葬生意的亓官家一步步成为游走于阴阳两界的冥商巨头。也正是他们,让亓官家积下可以日日挥金如土的倾城财富,同时积下时时步向被阴孽反噬的灭族境地。
亓官屠羽的目光从这些先祖的脸上一一滑过,屠门已过百年,心犹寒凉。
只是亓官家的成亲仪式从来无需叩拜先祖,所以他怀疑眼前的玄虚绝不会只是行个成亲礼这么简单。
诸欢不了解制造他的人情有可原,所以能单纯地以为顺于执念就保平安,但作为曾经亲密的人,亓官少爷清楚自己的阿羿绝非是个热衷于用仪式来获取满足感的“少女心”男孩。
在他留存不多的记忆里,诸羿一直是个热衷于鼓捣失传阴术并有少许自闭倾向的天赋奇才,用现在时髦的人设来形容,就是冷静理性不太爱玩浪漫把戏的的技术男。
他清楚地记得,阿羿第一次的告白都缺乏酝酿过程的。
就在诸欢被炼汲的那晚,一身月白纱袍的少年光着脚趿着木屐,踏着月光咔嗒咔嗒步入当时还是九少爷专属书房的“雀语居”。
手撑桌面将自己的九哥囚于桌后,他轻描淡写地要求:“羽哥,洋文里的……是什么滋味,你许我尝尝呗?”
然后瞅着一脸懵逼的被咚对象,眯眼微笑,如同吸月光而生的妖孽。
正当亓官屠羽以为只是个恶作剧时,古怪的十弟一把扯开衣襟褪下纱袍。
被技术宅的效率所折服,他只能乖顺地回以一个“哦”字。
亓官屠羽在回忆中思绪万千,落眼于身边的阿羿。
得到温柔一笑后,他不由抿紧了唇。
“三叩首!”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苍老悠长的唱吟,听着心生悲凉而且无比耳熟。
“溯回”术的那次诸欢听到过的,腔调特殊不容易忘掉。
如得号令,除了挂像前的两位,其他“人”齐唰唰地五体投地,极尽虔诚之能事,包括抱着诸欢的妇人。
可她要搞出这姿势,就把诸欢给害惨了。
这种“艳福”实在消受不起,他呲牙咧嘴地把脸扭向红毯处,却看到一对对红衫男仆抬手抬脚地扛着一具具用锦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形物体,沿红毯疾速步向厅前的挂像处。
无声无息,正似鬼魅日常。
诸欢无聊地数了数,抬过去的足足有三十六具。
“奉灵香!”
又一声吟诵,众“人”纷纷起身。
诸欢也重新被揣回梅姐的怀里,他扭身扭脖往亓官屠羽张望。
“喂?”没回应,可见已离得太远。
红衫男仆们围在琉璃八卦下,按卦位将人形物细致排列整齐,退潮般的沿毯步出厅门,动作娴熟训练有素。
被排列齐整的人形物们都被裹得红红火火无比喜庆,却为这厢阴森的气氛又平添几分诡谲。
诸羿接过身后递来的两支火把,将其中一支分给身边的亓官少爷。
就算这视角只能窥到他们的背,诸欢也能感觉到鬼少爷接得犹犹疑疑,好似递给他的是一条嘶嘶吞信的毒蛇。
诸羿手持火把,按所在站位步向八卦下围成两圈的人形物。
他高举火把戳向第一个人形物的头顶,竟蹿出一大撮活泼的火焰,犹如这物本就是一支做工精细的巨型红烛。
随燃烧而起,空气中隐隐漂浮起一种极其古怪的气味,似香非香说臭也谈不上,熏得诸欢想吐。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第二第三第四个人形红烛被点燃,直至诸羿那侧的整整十八尊人形蜡烛都开始光耀厅堂。
气味随之愈来愈浓,要不是现在并非实身,诸欢早就吐得让抱娃的梅姐怀疑鬼生。
第一尊被点燃的人形物已烧完了顶部,裹布被烛泪冲开,赫然露出一张面目狰狞扭曲的——
人脸?!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诸欢还是惊得往梅姐的怀里畏缩了一下。
以特效造型师的职业观察力,他本就怀疑男仆们扛过去的人形物极有可能是被密实包裹的人体……或尸体,毕竟极少有正常的活人被包得严实而能不窒息身亡的。
没想到正如所料,三十六具人形物是“尸烛”?!
诸欢绝没有想到诸羿的成亲仪式竟会是这样的阴邪诡异。相比较,返尘瓶里的吊尸就显出几分“温柔可亲”了。
诸羿已点完在他那侧的十八具“尸烛”,而亓官少爷举着火把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奉灵香!”
苍老的吟诵再次响起,显然是在催促没有动静的另一位。
诸欢看到诸羿的双唇开开合合地嚅动,似在劝解自己,而且很有效率,亓官少爷终于动了,学着他的样子,将他所在的左侧十八具“尸烛”一一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