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封为了康乐郡主，而不是太子妃。
只因那个曾与我年少相识，情深义重的太子，
在殿前连跪三日，要迎娶的是我妹妹，而不是我。
我嫁到江南后，太子却说他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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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宫中颁布旨意，封叶家二小姐叶素之为太子妃，一月后成亲。
此道圣旨一出，全京城上下俱是哗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深受帝后宠爱、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
侍女玉翎气得跺脚，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忿忿不平道：“二小姐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倒没想到是个心思如此歹毒的人，明知道小姐你和太子感情深厚，还想要插在你们中间。小姐，你怎么还是这么淡然啊？”
我撑着头靠在窗边，看着母亲抱着叶素之，神情激动，和从前得知帝后有意封我为太子妃的严肃表情大不相同，原来我以为她是希望我不骄不躁，却没想到只是因为太子妃的人选不是她最疼爱的叶素之罢了。
听着玉翎的话，我闻言一笑：“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对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程洛元不爱我，难不成我要求着去让他娶我吗？
“那您为何一点也不吃惊？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玉翎嘀嘀咕咕道。
我垂下视线，可不就是提前知道了。
前几日入宫时，我在皇后殿内久坐，偶感不适。皇后就派人带我去御花园透透气，走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歇息时，突然听见了两个宫女的对话。
“太子殿下今日身子怎么样？”
“应该不太好，连着在殿外跪了三天呢！”
身后的太监瞬间白了脸，刚想上前去阻止那两人，被我挥挥手制止了。
“唉，你说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那位叶小姐容貌昳丽，就算是放在宫中上下我都没有见过比她还貌美的人，并且宅心仁厚、沉稳大方，怎么看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对啊，那位叶家二小姐我都没听说过，太子怎么突然要求娶她，还因此忤逆帝后。”
一道惊雷在我眼前炸开，剩下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眼前眩晕一片，像是处在梦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经全然看不清了。
皇后身边的内侍小顺子看着我有些难受的样子，连忙大喊一声：“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议论太子殿下。来人，将这二人拖下去，禀报给皇后娘娘处理！”
“饶命啊公公。”两个宫女慌了神，想求饶却被人钳制着堵住嘴拖了下去。
小顺子眼神狠辣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人，厉声说道：“今天的事可不要说出去，否则你们的下场就和那两个贱婢一样！”
身后的宫人心里一紧，连忙跪倒在地，苏声说道：“谨遵公公教诲。”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接近我：“语之小姐，今日这事属实是内务府管教不严，宫中定然会严惩他们。”
惩罚他们议论太子殿下的私事，却没有说这件事是不实之言，宫中的人都是人精，我和小顺子素来交好，又怎么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程洛元，他是真的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大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书房一趟。”
书房里我和父亲相对而坐，袅袅的白烟模糊了我的神色。
父亲叹了一口气道：“语之啊，爹从小就知道你比一般女子心胸更为广阔，从小也不拘着你读书，反倒是常常给你讲官仕中的道理。你可记得为人臣下者，有谏而无讪，有亡而无疾的意思？”
我一愣，答道：“是作为臣子，可以当面规劝，但不能背后讥讽；可以弃君而去，但不能有所怨恨的意思。”?
父亲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对，是这个意思。皇上皇后待你不薄，你也要切记自己的身份，万不可因此事怨恨太子殿下、皇上和皇后。”
我失笑道：“爹，难道在您眼中我就是这么个拎不清的人？”
父亲听着我的语气并无异样，声音缓和了一些：“既然你没有这般想法，我就放心了。太子此举不知道是为何，总之能在叶家出一个太子妃，也算是我叶家的幸事。”
我其实明白我爹的想法，无论未来太子妃是我还是叶素之，对于叶家来说，背后都靠上了皇家这棵大树，受皇室庇护，叶家能绵延留存个百世不成问题。
只是我依旧有些不能接受，在他的眼里，前途永远要比我这个女儿更加重要。就像，在我娘的眼里，叶素之永远要比我更加讨人喜欢。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从书房出来，感受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一旁等候多时的贴身侍女玉翎急急地给我罩上一层外衣，“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今夜可能要下大雨呢！”
我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色，突然说道：“玉翎，陪我出府走走吧。”
“是。”玉翎犹豫了一下，没再劝说我，撑着伞跟着我出了门。
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去缠着程洛元歇斯底里，这几年来我也明白我和他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了，但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还是在催促我，我应该去寻一个缘由，或者是给我们之间留一次机会。
第3章
到了东宫，门房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邀我进去，反倒是一板一眼地说道：“叶大小姐，小人先进去请示一下太子，您先在此地等一会儿。”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产生不满，微微颔首，“劳烦。”
玉翎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淡淡道：“噤声！”
等了一会儿，门房出来，“叶大小姐，请。”
我曾经来过无数次东宫，被母亲责骂时闹脾气离家，程洛元就带着我回到这儿，我还记得那个一向桀骜不驯、长身玉立的少年语气温柔，“语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知道我喜爱垂丝海棠，他就在院墙种下了一大片，春日暄和，花朵朵朵弯曲下垂，如遇微风飘飘荡荡，娇柔红艳。
他说，“这样语儿就舍不得离开了。”
世事果然无常，那个满眼满心都是我的少年，那个就连我做女红刺破了手都要发一大通脾气的少年，开始将那样缱绻的目光投向别人了。
拐角的屋檐下，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脱下外袍给身旁纤瘦窈窕的女子披上，神情间似有怒意，似乎是在埋怨她穿得很少。那位女子晶亮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带着钦慕柔和的笑。
我只觉得身上血液瞬间逆流，手脚一片冰冷，心中传来一阵窒息感。
玉翎有些疑惑地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惊呼，“是太子殿下和二小姐！”
她担忧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喊道：“小姐。”
我没说话，程洛元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以他那个角度正好看见我，他挑了挑眉，放开叶素之，扭头朝身后的内侍说道：“送素之回丞相府，要是她受了一点冲撞，唯你是问。”
待叶素之走了，程洛元才走到我身边，盯着我说道：“我怕素之误会，所以叶大小姐还是不要和她碰面的好。”
我朝他行了一礼，“语之明白。”心下苦笑，被程洛元这般对待倒是头一遭。
静谧的偏殿只有我们两人，龙涎熏香细细地向上飘扬，程洛元散漫地坐在高位，轻佻地说道：“叶大小姐有何要事要禀告给孤？”
我听着他冷漠的语气，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听闻太子殿下要和素之成婚了。”
程洛元百无聊赖地耍着身上的穗子，“如果叶大小姐是要和孤说这事，那就不必谈了，宫中已经下旨昭告天下了。”
我捧起茶杯，想要从中汲取一点暖意，但似乎无济于事，艰难地开口：“为什么呢？”
程洛元黑眸看着我，眼里带着乏味，“或许是因为叶大小姐太过无趣，不及素之活泼可爱吧。”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像是要穿过窗户落进来，风在狂啸，发出猖狂又骇人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说道：“如此，语之明白了。”
我和玉翎出了东宫，台阶下的雨水已经深得没过人的小腿了，玉翎担忧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啊？不如奴婢进去借辆马车？”
身后朱红色的大门早就关得严严实实，若是放在以前，程洛元怕是要死皮赖脸地让我留在东宫，被我拒绝了才耷拉着眼亲自将我送回府去。我收回视线，“不必，就这样回去吧。”
程洛元在和我划清界限，我得到答案，也应该放下了。
一辆马车驶过我们身边时渐渐停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深邃的脸，“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府。”
我一愣，行礼道：“苏小侯爷。”
小时候便是我、程洛元和苏鹤轩三人一起在京城作威作福，但后来长大就已经好久没见了。苏鹤轩倒了一杯茶置于我的面前，像是话家常般：“宫里的旨意下来，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以为内务府弄错了旨意。”
我看向他，静了一瞬，勾起红唇，“苏鹤轩，这么温吞的谈话风格可不像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鹤轩低沉的笑声从唇边溢出：“不愧是语之。那我就直说了，我如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母亲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所劳，如果语之不嫌弃我，不知可否与我成一对佳缘？”
“我？”我是彻底地惊讶了，苏鹤轩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
苏鹤轩打断我的话，挑起一双狐狸眼：“你要说的我都知道，语之应该知道自己被誉为京城贵女之首吧。先前你是被宫中定下的太子妃，他人无法和皇家竞争，但是如今你正待闺中，京城的诸位夫人的心思热络起来了。还不如选我，你也见过我娘几次，她很喜欢你。”
我推拒道：“现在先不急。我并无这些心思。”
“你没有，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啊。”他意有所指道。
我一愣，随后皱起眉头，他这话既是玩笑也是提醒。叶家家大业大，又极富权势，自然会受到多方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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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突然扫过一个灰色的物体，我连忙喊道：“停下！”
苏鹤轩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你不会因为这个提议生气了吧？”
我没有理他，提起裙摆跳下了车，苏鹤轩皱起眉头跟着我下来。
一个浑身是泥水的瘦小身体躺在地上，我伸手正要去碰，却被苏鹤轩拽着我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他对着自己的小厮说道：“去看看。”
小厮将人翻了个面，一声惊呼：“公子，是一个正在发热的小姑娘。”
我皱起眉头：“得赶快送到医馆去。”
苏鹤轩二话不说，让小厮帮着抬人。
医馆内，医师查看了一下病床上人的病情，又看看打扮富贵的我们，“此人应该连着饿了好几日再加上淋了雨引起的发热，小人为她去开几服药？”
我看了眼床上的人，“劳烦尽快。”
苏鹤轩跟着我守在房门内，他说道：“接下来我将她送到南郊去，你就先回去吧。”
“你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
苏鹤轩解释道：“她的衣服是粗麻布，一般是由南郊那边的织女纺织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她毕竟是我在街上发现的，将她亲自送回家，我也放心。”
玉翎从外面买来了一套新的衣裙，借了医馆的水将人洗净换上干净的衣物，又由小厮将小姑娘抱上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座低矮的小院外，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妇女走了出来，一见到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失声痛哭，慌忙接过自己的孩子，对着我和苏鹤轩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多谢两位贵人，多谢两位贵人！”
我赶紧看了一眼玉翎，玉翎上前将她扶起，“我们家小姐心善，你快起来将你女儿带回去吧。下次可就不要让她一个人出来了。”
我看见玉翎说这话时，那位夫人面上露出后悔和愧疚的表情，我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那位妇人瞬间绷不住眼泪，她哭着说道：“我家相公以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幼时常常教我家小宝识些字。她去街上也是因为想去学堂外听听课，她想爹爹了。”
苏鹤轩突然问道：“你家相公呢？”
妇人低着头，神情麻木，“回贵人，去年得病死了。”
小姑娘已经醒了，一双圆眼睛盯着我，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小宝生病了，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啊，姐姐想给小宝个礼物。”
“小宝想去读书。”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道，眼神里满是希冀。
我沉默了，女子并不允许进学堂读书，就在妇人想要斥责她的时候出口，“再等几年吧，姐姐到时候让小宝读书。”
那妇人以为我是在敷衍小姑娘，也顺着话头说道：“对，小宝再等几年。”
我心中的迷雾突然被拨开，洒下一片阳光来，欣喜地说道：“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苏鹤轩讶异地看我，黑眸中夹杂探究，“你不会是想……”
我朝他粲然一笑，“没错。”
“语之，这太过离经叛道，这条路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眼睛看着落入地上，泛起涟漪的雨滴，声音清浅：“这世上哪条路简单？我幼时在江南长大，你也知道我外祖父是江南的一代大儒，我小时候就爱在他讲学的时候在门外偷听，外祖父疼我，让我和他的门下弟子一起听课，因此我也读过兵书、学过五经六艺，甚至连外祖父最得意的门生都曾输给过我。既然女子不弱于男子，又凭什么不能读书？”
苏鹤轩哑然。
一进府已经是傍晚了，我和玉翎往自己院子里走去，正想着今天的这桩事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姐姐。”
我停住步伐，转身看见叶素之站在不远处，我和她的关系向来不算亲近，因此也不知道她此番主动找我的目的，于是只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叶素之急急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落在我湿透的罗裙上，她轻声开口道：“姐姐今日出去了？”
我看了看身上的雨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叶素之眼睛里像是含着一汪水，柔柔弱弱的声音里夹杂着歉意，“姐姐，太子妃这个位置我知道原本是你的，我也不清楚太子为何会让我成为太子妃，我实在是愧对姐姐。”
我这才认真地看着她，若不是今天无意间撞见她和程洛元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我险些就要信了，以前怎么不知道我这妹妹还有这等心眼？
我眼里闪过探究，“妹妹怎么会知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而非皇后和皇上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