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是我不偷东西了,她就跟我当好朋友,我点了点头。
我们成了朋友。
后来,她瞧见了我身上的伤痕,她说我应该勇敢一点去反抗对我施加暴力的人。
我害怕,我不敢,她就说让我等等她,她会找大人来帮我。
第二天她妈妈送她来了我家。
这一来,就再也没有回去。
我爸爸把我们三个人都绑了起来,说他想跟她们玩一个生孩子的小游戏,她们一开始不同意,但后来爸爸拿出了一把刀,她们就同意了。
可后来,爸爸玩完了这个游戏,又想玩一个游戏。
他拿着我的手,我的手拿着刀,他让我去割她们的喉咙,他还问我这个游戏好不好玩。
她们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他宽宏大量放过她们一次。
我惊恐交加,狠狠咬在他的手上,挣开他跑了出去。
等我找了邻居,邻居又找了警察去我家里的时候,方卉躺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把她特地带来当做礼物的白色的毛绒熊都染红了。
她妈妈胸口被捅了十几刀,趴在方卉的前面,手死死地拉住方卉的手。
从那以后,我就活在了噩梦当中。
要不是为了帮我,她们不会死。
即便是把我千刀万剐,她们也回不来了。
所以我应该赎罪的。
流着肮脏血液的身体,又怎么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呢?
(五)
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看了一会儿窗外,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拔了针管,强撑着站了起来。
扭头看了看旁边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比纸还要白,脸上身上数不清的伤疤和一些红疹,瘦骨嶙峋又弯腰驼背,看着就面目可憎。
不管谁碰上了我,都只会倒霉。
没有人爱我,我自己也不爱自己。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别人爱呢?
听到动静进来的医生被我拔针的动作吓了一跳,躲得老远。
我忍不住笑了,跟她说:“放心吧,我虽然是艾滋病,但我没有报复社会的想法。”
她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才丢给我一袋药,说:“这是止痛的,你现在……能少痛一点就少痛一点吧。”
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了她。
出门时,她低低说了一句:“方总问的时候,我会继续帮你隐瞒的。”
“谢谢你。”
谢谢她帮我隐瞒了这么多年。
虽然在方溯的眼里面,我已经流淌着最脏最脏的血了。
可我还是不愿意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他发现。
我脚步虚浮,头晕目眩地走了出去。
(六)
走出门,却又被吴川堵在了医院门口。
他看着我,满脸为难:“乔欢,方哥不让你走,我也没办法。”
他是唯一一个在我被欺辱的时候没有嘲笑我的人,我不想给他带去麻烦,只能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很快把我送回了方家,我疲惫地回到我的地方,却发现那个装我的狗笼不见了。
吴川传达方溯的消息,说我不用再睡狗笼了,我一时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他把我带到了从前我住的卧室。
我打开门,里面灰尘味很重。
从方溯恨上我之后,这个房间就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床头还摆着一个可爱的小兔子,衣柜里面还有当时方溯带我去买的洋娃娃连衣裙。
我的手轻轻摸过床上的小兔子,摸过那些连衣裙。
要是我从来没见过光明多好啊。
那我就会以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黑色的。
那就不会,觉得后来的日子那么难熬了……
我一点点抚摸过小书桌上写着他名字的纸条,摸过他为我挑选的带蝴蝶结的小灯,翻开了我们两个当时拍的相册。
相册第一页,是他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怯怯的我。他在上面写:“今天我把妹妹带回家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
第二张,是我戴着生日王冠,安静吃蛋糕的样子,他在上面写:“妹妹今天九岁啦!开心一点吧!”
第三张,是我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上,朝他露出了一个笑,他写:“妹妹笑起来好看,以后多笑一点吧……”
……
最后一张,是我十七岁生日,上面写着:“乔欢,生日快乐!”
眼泪突然间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来。
我缩在书桌旁,浑身颤抖,咬着自己的手,死死忍住没有发出哭声。
要是一切都没变多好啊。
要是我还是那个备受方溯宠爱的妹妹该多好啊……
要是我从来没有认识过方卉,从来没有认识过方溯那该多好啊……
我拿起那些相册,颤抖着手流着泪把照片里面的我一一剪掉。
我是方溯一生的污点,我只希望我死以后,不要再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了……
直到全身剧痛眼冒金星,我才吃了一把止痛药,蜷缩着上床睡了过去。
床上有灰尘味,可是比起狗笼来说,好了许多。
恍惚中,我似乎又看到方溯像以前一样,守在了我的旁边,他对我说:“乔欢,你要好好的。”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
手机提示音不断,吵醒了我,我头痛欲裂,打开手机,就突然接收到了几条新闻推送:
“震惊!肇事逃逸致三人死亡的罪犯乔欢被确诊为艾滋病晚期!”
“恶有恶报!杀人凶手乔欢走向死亡!”
我的心猛地一坠。
(七)
我的信息在网上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人们知道了我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强奸犯,知道了我也遗传了他的基因是个杀人犯,还知道了我乱搞有艾滋病。
#乔欢 杀人犯基因#
#乔欢 艾滋病#成了网上爆火的词条。
方溯还没有回到家,但我的脸已经控制不住地白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这辈子最担心的事情走向现实了。
我想不到,方溯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了。
手机上响起了几个消息。
“乔欢,你都这样了还恬不知耻地留在阿溯身边,你是想害死他吗?”是宋眠发的。
“乔欢,原来你这么烂啊”是曾经在方溯面前替我说过话的男生发的。
“乔欢,你才那么大点年纪就艾滋病晚期,方溯真是没看错你。”是方溯交好的女生发的。
“乔欢,杀人犯,去死,艾滋病,乱搞的破鞋!”
“我也是艾滋病,还没睡过杀人犯呢,晚上出来一起玩玩吗?”
……
我控制不住,颤抖着手把手机丢了出去。
然后用被子死死裹住自己,不敢再看。
屈辱又痛苦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上辈子我到底是做了多大的错事,才让我这一生全是噩运呢?
为什么仿佛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承受这些痛苦呢?
我紧紧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我瞬间僵住,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方溯掀开我的被子,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你的病怎么得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但你别死在我家里!”
我的心一抽,一种从脚底而来的绝望与窒息几乎捏住了我的喉咙,让我生不如死。
我艰难又晦涩地摇了摇头。
我想说,我也只是一个受害者啊……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可方溯根本没有这个耐心听我说话,他只是皱着眉头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还嫌不够丢人?”
下一秒又说:“去医院!”
我低着头死死咬着下唇,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但心里的难堪跟痛苦,比当初他在朋友聚会上扒光我的衣服还强烈百倍。
老天啊,他根本不想给我留下活路。
我只想在方溯面前留下最后一丝颜面。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多肮脏。
但这最后一丝尊严,也在今天碎裂得完完全全了。
方溯吩咐我去医院,但他应该是不想再看见我了,所以送走我的还是吴川。
吴川应该是也知道了我的病,看我的眼神满是复杂。
我红肿着眼睛求他:“吴川,求求你把我放下去吧,我不想去医院,我马上要死了,只想去做点自己的事情,求求你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不同意的。
后来,我哭着求他说:“我这辈子没剩下几天好活的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他的手一抖,终究还是给我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