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吃得各自都满足。
大家相继离开，阿勇是最后一个走出酒楼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村里不比城里到处都有路灯，从酒楼到阿勇的住所，一路上只零星有几处路灯。
这点光亮不足以照清楚四周，不过这段路阿勇往往复复走了不知多少遍，闭着眼都能回家。
他今天没喝多少，还没以往每次陪林天翊时喝得多，所以这会儿，晚风稍微一吹，酒已醒大半。
“顾勇超。”宁静的四周，突然有男人的声音。
顾勇超是阿勇的名字，在这村里几十年，大家都习惯叫他阿勇。他已经多久没听到过有人叫自己大名了，脚下的步子一顿，他下意识停下来扭头去看是谁在暗处叫自己。
暗处那人的脸，看不真切。
“谁？”阿勇心中警铃大作。
“我呸！”孙奎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是孙奎，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啊？吓我一跳。”阿勇来不及搞清楚为什么孙奎会在这里，也不清楚他何故对自己连名带姓。
孙奎走近，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酒气，阿勇很轻易就分清楚，这酒气是对方身上的。
“顾勇超。”孙奎挑衅地再次叫了一声阿勇的名字，呼出的浑浊气息，直接扑打在阿勇脸上。
阿勇捏紧鼻子，嫌弃得明目张胆，“你喝多了，赶紧回去。”
“枉我孙奎一辈子把你当兄弟，哪想到你这皮囊原来是装的。”孙奎步子有点虚浮，说出的话莫名其妙。
阿勇不欲与酒鬼纠缠，只当没听见他的胡言乱语，丢下还在原地喃喃自语的孙奎，想独自回家去。
“我刚刚听见了，”见阿勇要走，孙奎也不急着追上，对着他的背影继续道：“你和那有钱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如果说阿勇刚刚还有两分酒意未去，这会儿听到孙奎的这句话，哪还有半分酒意。
“你说什么？”他向前的步子，毫无预兆地调转，一直到孙奎面前。
“哼，哈哈哈。”孙奎用十足轻蔑的笑，回答阿勇的明知故问。
“大奎，你听我解释，我那些话都是为了稳住章总，不是真心话。”阿勇语无伦次地解释。
事情到这一步，眼看已经快超出他的控制，他不能让孙奎这个人成为影响他前程的定时炸弹。
“顾勇超，我孙奎这个人，是没本事，可我也不傻。”
阿勇连忙摇头，急得忘记了说话。
“你可能忘了，我当初从南边回来是因为什么？”孙奎的声音里，浸染着寒意，“就是他妈的兄弟背叛。”
阿勇了解他那一段过往，也知道孙奎这么多年的荒唐都不曾丢掉的，是情义二字。
“大奎，你真的误会了，有时候和上面的人打交道，就是得说些违心的话。”既然自己和章彬的话，被孙奎都听去，这会儿再抵死不认也无济于事。
“从此你不再管村里征地的事，也不要在我面前当有钱人的说客，这样，我就相信你的话。”孙奎的逻辑清晰，让阿勇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喝醉。
阿勇面露难色，“大奎，我是村长……”
“拉到吧你。”孙奎打断，阿勇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阿勇拉住孙奎手臂的手，被孙奎一个用力甩开，用力程度仿佛两人就此一刀两断。
“告诉那个给你钱的大老板，想要我孙奎搬走，他休想！”扔下这句话，孙奎懒得再看阿勇的表演，没有一点挽留余地的离开。
阿勇想要再去拉他，可发起疯来的酒鬼，阿勇根本制服不了他。
孙奎离开后，阿勇强迫自己冷静，这会儿自乱阵脚一点帮助都没有。
冷静了两分钟后，他掏出手机，给章彬打去电话。
章彬正在回城的路上，今天和一群乡巴佬吃饭，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自降身价，心里一直有些不舒服。
听见铃声，见是阿勇打过来的，想也没想就将手机递给正在开车的文纪，“你帮我接。”
文纪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接起电话，还不忘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喂，你好村长，我是文纪。”
“文助你好，我有急事找章总。”
文纪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人，询问的眼神请示对方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章彬不耐烦地摆摆手。
“章总身体有些不舒服，村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既然章彬如此态度，阿勇也没什么可顾虑的，“文助，章总和我私下有往来的事，被人撞见了。”阿勇说得十分含蓄，聪明人说话不必这么露骨。
将孙奎发现他们关系的事情，简单和文纪说明。
文纪没料想是这件事，他知道此中的厉害干系，赶紧减速将车停在路边。
“村长，你稍等一下，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说完不等阿勇回话，单方面挂断电话。
章彬见文纪如临大敌的样子，知道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怎么了？”他冷声问道。
“事情有些复杂。”文纪将阿勇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章彬。
章彬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下来，已经不会为一点小事而自乱阵脚，这会儿听了文纪的话，他的脸色倏地往下沉。
“没用的东西！”章彬已有些后悔自己与阿勇合作的决定，对方看着是个精明的，没成想办起事来一点不中用。
文纪不敢接话，章彬在气头上时，保持沉默为上策。
“那废物是指望不上了，知道秘密的人不能留，”章彬初初的一点慌乱已经没有，他现在眼里只剩下狠戾，“文纪，你知道该怎么做，别惹脏东西上身。”
“明白。”文纪接下指令。
想让一个没权没势的混混销声匿迹，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这件事在章彬这儿，充其量算个小插曲，他很快有了应对的决策。
不过，阿勇现在于他，已经是一枚废棋。
李京许的咖啡馆，已经到了打烊时间。
“小玫，你先下班，我等老七。”李京许正在帮着小玫收拾吧台。
“好的老板，我这儿打扫干净就走。”
“你别管了，一会儿我收拾。”李京许催促道，店里就小玫一个服务员，平日自己不在店里时，都是她一个人忙上忙下。
小玫解下自己的围裙，放在吧台下的抽屉里，对李京许的话，她一向都听得进去，不论正确与否。
“老板再见。”小玫拿起自己的包，绕过吧台的隔挡去关顾客区的灯，出门前和正在水槽边洗杯子的李京许道。
“嗯，路上小心。”
玻璃门很快打开，又关上。
室内的灯只剩下吧台一处，从外面往里看，分不清那一点的光亮是路灯在玻璃门上的倒影，还是里面还未离开的人留下的一盏孤灯。
“叮叮！”挂在玻璃门内的风铃发出响声，是有人来了。
“来了。”李京许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林天翊来了。
“一个人？”林天翊问了一句废话。
李京许继续洗自己的杯子，林天翊不等他招呼，自己走到吧台后。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想给自己弄杯喝的。
“只有矿泉水了，冰箱里自己拿。”
林天翊作罢，径直走到吧台旁的冰箱展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拧开瓶盖往垃圾桶方向一扔，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瓶盖准确无误地落进垃圾桶里。
仰头咕噜咕噜，一瓶350ml的水瞬间空瓶。
李京许见状，打趣他道：“跑过来的？”
“才从牌桌子上下来，那群公子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话忒多了。”林天翊抱怨道。
“夏桐还没回来呢？”从林天翊进来到现在，都不曾见到夏桐的影子。
“估计马上就到。”林天翊这么说着，步子也朝着门口的方向去。“刚拿驾照，估计开得小心。”
上次林天翊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当他都快忘记这回事时，没想到夏桐是来真的，就真学会了开车。
李京许笑而不语，水槽里的杯子，可算是洗完了。
活动活动已有些僵硬的腰，自己才在这儿洗了这么一会儿就觉腰酸，小玫一天到晚的忙活可真不容易，回头得给她加工资。
李京许在饮水机处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只沾湿了一下唇，端着杯子走到林天翊坐的那张桌前。
“叮叮！”门口的风铃，再度被人惊扰。
“来了。”林天翊回头，便见夏桐带着一身风尘仆仆从外面走来。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李京许走到门口，将玻璃门上锁，再将厚重的卷帘门拉下。
几人坐的位置靠里，从落地玻璃窗往里瞧，根本看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