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夏桐,很顺利地就进了那间神秘的屋子。
她的悄无声息,未惊动屋内的一砖一瓦,甚至连一粒尘埃都不曾因为陌生人的闯入而苏醒。
夏桐站定,入眼的便是凹凸不平的墙壁,因未曾粉刷过,墙边已有大片大片的脱落。破旧的土墙像是老人的皮肤,褶皱纵横。
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干草,看样子是有人刻意铺上去。虽有些杂乱,但尚算干净。
墙角边,有低矮的青草穿破厚重的土地,迸出生机。根系紧紧抓住泥土,似乎在证明着为了生存而付出的努力。
夏桐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之感,具体奇怪在哪儿,她一时间没有抓住。
这间屋子不大,里面除了地上堆放的干草,再没有别的物件儿家具。
看样子,不像是曾经作为过卧房之类的房间,更像一间柴房。
夏桐四下打量,心里虽有几分困惑,确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想着林天翊还等在外面,自己这儿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最后看了一圈屋内,力求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然后离开去和林天翊汇合。
去时无踪,来时无影。
林天翊还未察觉,夏桐已经回到自己身边。
“这么快?”他以为夏桐这一趟,或多或少有些收获,没料到就这么一会儿就去而复返。
夏桐扯了一把草垛上的干草,铺在林天翊的旁边,跟着坐下。
两人就这样背靠着枯黄草垛,面前是错落有致的梯田,耳边偶尔有温柔缱绻的山风抚过,很轻却能带来一丝初夏夜晚的清凉。
“说说,到底里面是什么宝贝。”林天翊将身子微微倾斜,不动声色地朝夏桐的方向靠近。
夏桐稍稍有些不适应,努力用最难让人发现的幅度,拉开两人渐渐缩短的距离。
林天翊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夏桐这掩耳盗铃般的一举一动。轻咳一声,端坐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别吊胃口。”
“里面什么都没有。”夏桐秀气的眉眼,不自觉地皱在一处,“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林天翊想都没想便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
夏桐摇头,只是这般摇头颇有些心不在焉。
“你想想看,如果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上锁?”林天翊没进去亲眼看到屋内的场景,敏锐如他,比夏桐更快理清其中的缘由。
“所以,按照你的描述,我猜测很大程度上,被锁住的是一段往事。”林天翊如此说。
“往事……”夏桐的脑中,又开始浮现屋内的场景。
她的神情严肃,像是生怕错漏掉一丝一毫,有好几个瞬间,她觉得答案就在嘴边。
忽的,像是一记闷雷在脑中炸开。
“我知道了。”夏桐眼睛亮亮的,转头去看也陷入思考的林天翊。“屋内虽看着杂乱,但四周角落并无积灰,屋顶墙角更是连蜘蛛网都没有。我就觉得一进屋就有种怪异之感,原来是这个原因,屋内并没有长期被空置的气息。”
林天翊点头,赞同夏桐的剖析,“就是说这吴奶奶经常会出入,经常出入的房间如果图方便,按理说不必上锁。”
两人像是捉住了一堆乱麻中的线头,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层层拨开这云山雾罩的故事。
说得正起劲儿,远处吴奶奶的屋子传来响动。
就在同一时间,林天翊和夏桐不约而同朝对方做出噤声的手势。
“十一点了。”林天翊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用气声提醒夏桐。
夏桐觉得耳边痒痒的,但一看林天翊正经得有些过头的表现,硬生生将这种过于暧昧的动作带来的不适感压下。
因为两人方才的对话太过投入,不知不觉已经夜里十一点。
这里不比城里的灯红酒绿,夜里十一点不应该还有活动。
“等一等,看看再说。”夏桐扭了扭脖子,将耳边刚刚的热意挥去。
说完这句,两人都默契地闭嘴,暗中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
起先是堂屋的灯被打开,已有些年头的白炽灯,在一团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黄光。
不过三五分钟,唯一的一点光熄灭,老旧的房子像垂垂老者,复又走入暗色里。
“她要去开门。”林天翊的视力很好,时常被李京许开玩笑,说他整天玩游戏,怎么没近视。
“我看得见。”夏桐借着夜色,白了他一眼。
林天翊的视线,从吴奶奶出门时就黏在她身上,生怕自己一眨眼,就会发生一些自己难以理解的事。
只见吴奶奶蹒跚着步伐,手上并未掌灯,依旧能毫无障碍的走到那间上锁的屋子外。
可想而知,从她卧室到外间这扇门,这一段路,她往复了不止百十次。
就当两人都屏住呼吸,想看吴奶奶打开门后进一步动作时,她又折返了。
林天翊一头雾水,心道难道是每晚打开门通风?
老人沿着刚才的轨迹,一手扶在墙上,一手垂在身侧。年岁让她的腰无法挺直,佝偻的身型在这暗色里缓缓前进,有种让人不寒而栗之感。
窸窸窣窣一阵忙活后,一切恢复平静。如非亲眼所见,林天翊会觉这只是自己太过好奇而产生的幻觉。
“你有看到吧?”为了证实自己所见,林天翊问身旁的人。
今晚的一切,像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充满伏笔,却都无解。
“有人来了。”夏桐沉声说道。
林天翊发自本能地往草垛里缩了一下身子,良久,并未见来人身影。
“大晚上的,别开这种玩笑。”他的理智里知道,夏桐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来了。”夏桐嗓音和平日一样,可在林天翊听来,有种冷到骨子里的森寒。“进去了,那间屋子。”她手指了某个方向,平静地描述自己所见,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林天翊默默听着夏桐的描绘,自己在脑中勾勒这番场景。
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夏桐都没有出声,因为她也看不见屋内正在发生何事。
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出来了。”夏桐的视线有所移动。
“她走了。”夏桐声音刚落,吴奶奶家堂屋的灯又亮了。
和半个多小时前一样的情景再次出现,老人走到柴房前,将老旧的木门阖拢、上锁,最后回屋。
之后,再无动静。
林天翊与夏桐的这番蹲守,前后约莫两小时,现下时间刚过零点。
“回吧。”两人达成一致,今夜应该是无事发生了。
来时,林天翊心中所怀皆是好奇。
现在嘛,心中的好奇不仅没有答案,却是增加了更多的不解。
这事儿要是摆在夏桐之前,谁和他讲这一通,他会觉得别人是在和自己编故事。
就在自己亲身经历了夏桐这事儿后,他是相信这世上,存在人们认知范围外的事物。
“是什么人?”一直走到山脚,回到自己的车上,林天翊才问出在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
“边走边说。”夏桐提醒道,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趁着村里人还未发觉他们前,赶紧离开。
等林天翊开车过完出村的最后一个红绿灯时,夏桐开口:“是一个女孩儿,看年龄也就七八岁。”
“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就是普通的小女孩儿。硬要说的话,她对那间屋子熟门熟路,算不算特别。”夏桐看到的也有限,只能尽可能描述自己觉得重要的部分。
“吴奶奶知道她会来,所以提前开门,也知道她何时离开,才会第一时间锁门。”林天翊合理推断,“但是,她们为何一人在卧室,一人在柴房?”
这一点上,有些说不通。
如果这女孩儿是对吴奶奶特别的人,那吴奶奶应该开门后在柴房等着与她相见才对。
林天翊有些泄气,对所有猜不透的事,表现出一副恹恹的情绪。
“有没有可能,其实吴奶奶看不见她?”夏桐见林天翊有些不耐的神情,说出自己的猜测。
林天翊摇头,他不认同这种说法,天下没有这么巧合又诡异的事。
夏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们或许不是面对面相见,而是某种其他的方式。”这么一解释,吴奶奶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动机。
“其他方式?”林天翊得到新思路,思维又开始活泛起来,“心灵感应?意念交流?”
“托梦!”
两人异口同声,不同的思维千回百转,最终绕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天翊轻拍了一下方向盘,“这么设定就合理多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分析:“应当是长久以来,她们默契的达成这样的方式。
吴奶奶找到的规律是只有她打开了门,夜里才能梦见想见之人。
而梦醒之后第一时间锁上门,是害怕打破这种默契,下次难以相见。”
夏桐顺着他的分析思路,一直听下来,竟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全貌,并表示赞同。
林天翊觉得这事儿靠谱,“这事儿好办,你下次找机会和她聊聊,问问她和吴奶奶是什么关系。”
夏桐知道他嘴里的“她”指的是谁,拧眉摇头:“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林天翊以为是她们有什么特殊的规则,不能相互交流,“不允许呐?”
“不是这个层面的事,”夏桐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意图说明不是自己有意推诿,“第一,我们都不知道她的意图为何,贸然和她搭话,难免刺激横生枝节。第二,万一被她知道有第三个人洞悉她们的行为,会不会就此断了这条线索。”
林天翊觉得她的话在理,有一瞬间,他发现好像夏桐一直都比自己理智。
猝不及防的有了这个认知,让一向自诩为冷静理智的林天翊,有几秒的不是滋味。
他决定,回家后好好捋捋吴奶奶这条线,既然得知了问题关键,接下来的只不过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