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趟,着实让林天翊值得花时间来消化。
是以,回到自己公寓时,已近凌晨两点,洗过热水澡后疲倦四下袭来。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上下眼皮直打架,真安心入眠时,又觉脑中运转不歇。
林天翊说不清楚,到底是遇上夏桐后,自己的境遇才变得这么离奇。
还是说,是因为夏桐,他才有心去发现这些诡异的故事。
思来想去,他理不清其中的先后次序,只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他和夏桐,除了最初的那点莫名其妙的羁绊外,正一点一点的建立联系。
就像如今,他们是可以拥有共同秘密的战友了。
吴家奶奶的事,不能从夏桐那边入手,那么,就从自己这边开始调查。
一个人存在于一个村子几十年,不论她有什么秘密,掩藏得多好,始终会被有心人窥得些端倪。
沉静的夜,睡不着的不止小七哥一人。
城市的另一端,已有些坐不住的章彬,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他从不担心林天翊的能力是否能解决青龙村的土地纠纷,跟随林英东这么多年,这个姐夫是个什么性格,他完全清楚。
即使林天翊最终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只要他态度谦卑,认错迅速,林英东始终是狠不下心的。
听阿勇那边传来的消息,林天翊今天在青龙村一直到夜里才回。
林天翊不止一次去村里,以往每次都是走马观花,再以一场酩酊大醉结束。这次,却一反常态,首先是拒绝了阿勇的热情讨好,再就是呆到深夜才离开。
中间这大半天光景,他的行踪是个迷,到底去干了什么,阿勇问遍了村里那几户钉子户,都表示不曾去过他们家。
悬而未决让章彬心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在他心底慢慢滋生。
这种感觉很轻微,模糊得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越来越淡薄的睡意,终是让章彬彻底烦躁,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惊动了睡在身侧的妻子方琼。
“这么晚了,你是刚醒还是整晚没睡?”
“临时有事,你继续睡吧。”章彬对妻子的态度,一向如此,挑不出毛病,却又算不上亲密。
行至书房,从里面反锁上门,掏出手机拨通阿勇电话。
他才不会管现在几点,对阿勇这人,只是把他当作一条会察言观色的狗罢了。
手机听筒传来接线的嘟嘟声,死板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每多响一声,章彬心里的火气就往上增一层。
幸而,在他彻底爆发前,手机被接通。
“章总?”阿勇试探的声音,他也在怀疑,这个时间点,是不是章彬误拨了电话。
“我说,你还睡得着呢。”
人精儿似的阿勇,只一句话就听出章彬兴许在气头上,刚刚还被睡意裹挟着,下一秒瞬间清醒。
“章总,是为着小林总今天的事?”在章彬面前,阿勇可不敢张口闭口都是小七哥。
“你还村长呢,人在你地盘儿一整天,干了什么你一问三不知。”章彬声调特意压抑过,怒气却没压下丝毫。
“您教训得是。”阿勇知道,这是在自己这儿出气来了,说多无益。
他有时候也挺委屈,一个山头就有一尊佛,自己生得卑微,见着庙里的佛像就得下跪。可这山头翻过了一座还有无数座,神仙们打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这个拜佛的。
章彬大多数时间是喜欢阿勇的谄媚,自己在林家的处境,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人。对姐夫得时刻弯腰曲背,姐姐又是个强势的人,有时候训起弟弟来,好似教导儿子,甚至连那个得宠的绣花枕头外甥,自己做长辈的还得整日对他笑脸相迎。
在公司里,个个心怀鬼胎,对自己这个章总,连尊重都很微妙。
只有这个阿勇,每次拍马屁都似发自肺腑,瞬间让自己心感愉悦。
不过,此时此刻,阿勇的谄媚没能让章彬心情转好。
“明天,你去和之前联系好那几户透露,林天翊不过是个公子哥,哪怕他答应了什么也做不得数。青龙村项目就是他老子给他拿来练手的,他一个不高兴随时能撂挑子,你说那到时候接手的人会是谁?”章彬沉声,话里有气急败坏,也有步步引诱。
章彬忙忙应是,“明白明白,自然是您。”
“还有,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和已经搬出去的人说,林天翊在村里已经松口,同意考虑上浮拆迁款。”章彬阴狠的眸子微眯,透出的寒光像刀子,射穿空气中的破口。
村里的人,大多没什么见识,只要微微一点风声,就能让他们鸡飞狗跳。
三人成虎,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没人会去纠查源头在哪,只会拼命去印证这话里的真实性。
退一万步来讲,真被查到源头,以阿勇的圆滑,自是牵扯不出自己。况且,这话说的是“同意考虑”,话里留存了让他们解释的余地。
对章彬的指令,阿勇全都应下,这些事对他来说不算难办,只是,心里多少存了私心。
“那个,章总,我家小宇升学的事?”阿勇问得小心翼翼。
小宇,章彬在心里转了好大一个圈,才想起来,这个小宇是谁。
小宇是阿勇的儿子,今年已经六年级,眼看如今已经五月份,是他在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以小宇现在的成绩和自己的家庭情况,只能勉强读一个片区内的中学。
那次,像是灵光一闪,阿勇在章彬面前提了一嘴。没想到章彬如此好说话,二话没说答应帮他家搞一个星港市一中的名额。
要知道,像一中这样的学校,他想都不敢想。因为章彬的女儿如今就在市一中就读初一,这让章彬答应的话更有可信度。
也是因为这样,阿勇在章彬和林天翊两人的天平上,果断选择了站在章彬那一端。
“现在不是你和我提要求的时候,办事办干净点儿。”章彬冷冷回道。
“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阿勇心道别是自己办事不力,连累小宇不能去市一中,应答声中更是多了几分殷勤。
结束这通电话,章彬心里悬着的某些东西,才有了些落到实处的轻松。
从书房回主卧,发现自己一侧的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水。
透明干净的玻璃杯边缘,还有一层水汽。目光看向此时背着身子的妻子,章彬心中生出些许愧疚。他这个妻子什么都好,人温柔又体贴,唯独没什么心眼,于他事业一事上,毫无助力。
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埋怨过,有好几次处境困难时,他幻想过自己枕边人是一个自己姐姐那样有野心有手段的人该多好,那几次他生出了后悔与方琼结婚的念头。
床头柜的热水已经转凉,直到早上章彬上班离开,都未动过分毫。
方琼将杯子收进厨房,大半杯清水倾倒在水槽里,面上无任何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