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说法很坦白，也是事实。
星应的高层手里有15%的股份，社会上还有20%，加起来35%的股份自己没把握能全部收入囊中。
章文母子现有26%，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增持25%以上的份额才能过半，把林英东摘出去后，想从外面的35%里吸进25%……
林天翊是傻子的前提下，可能不是难事。
偏偏，他好像变得精明了。
对面的人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天翊几不可察的牵了牵嘴角道，“看你，白律也赞同我的说法。”
“所以，你的目的是？”白洛安不去继续思考林天翊抛出的问题，“不会是想策反我，让我掉转枪头？”
林天翊如听笑话般，自顾笑出声，“我有自知之明，没那么大的魅力。”
“愿闻其详。”
林天翊收起玩世不恭：“我的目的很简单，你不要插手我们林家的家事。”
“让我坐视不管，任你乘风而上？”白洛安嘲讽的抬了下眼皮。
林天翊耸耸肩，表示就是这样，理所当然。
白洛安：“你能找到我，应该知道我和章文的交情。”
“当然。”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袖手旁观。”
林天翊一击制敌：“凭你不过就是永远用不上的备胎。”
“你！”一向能控制情绪的白洛安唰的憋红了脸，用全身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想掀桌子的冲动。
真话才是最锋利的杀人刀，身边没有人知道自己和章文的过往，所以也不会有人时常提醒他现实为何物。
沉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梦里，膨胀成了白洛安这么多年来不愿戳破的彩色泡沫，他知道那是假的，但如果没人戳破它就会一直在。
现在，眼前的愣头青，不管不顾上来粗暴的将自己的一切幻想打碎，逼迫自己不得不清醒，他怎能再不动声色。
林天翊给他充足的时间调整情绪，悠闲的品茶，不时看看墙壁上悬挂的字画。
用余光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发现他的情绪逐渐稳定后，林天翊继续道：“白律，其实你从自己的主观里抽身，站在第三方的角度看就会觉得，你现在的做法并不合算。
首先，我们不说失败的可能性。哪怕你成功帮助林天翔坐上那个位置，章文也不会感激你，你的存在时刻提醒她，她们母子所拥有的一切还得靠一个外人来实现。”
白洛安冷静不少：“其次呢？”
“其次，有我在你们百分百成不了事。
失败之后的后果就是，你在她眼中一文不值，连现如今的好脸色都不会再给你。
而且，于你的事业来说，也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人财两空的买卖，我想不出一个律所合伙人会考虑。”
林天翊的话有理有据，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将白洛安孤注一掷的勇气贬得没有丝毫意义。
白洛安这时候理智占据上风，所以他能分辨出林天翊的话中事实多一些，还是故弄玄虚多一些。
“说了这么多对我的坏处，也该说说对你的好处了不是？”
林天翊沉着眸子，神情是和他年龄不匹配的老辣，“我还忘说一点。”
“哦？”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先吊着她，以她对你的了解，肯定知道你有能力替她出面摆平很多事。有这么一个好用的工具在手，即便你眼下的表现并不能如她的意，又何尝不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呢。”
林天翊的话很糙，道理却很浅显。真诚的模样，仿佛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替白洛安出谋划策。
白洛安身经百战的过来人，林天翊怕是忽略了他本身就是吃嘴皮子饭的，此时一眼看穿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心理防线。
白洛安摆了摆手，“这些话，就不必多说。”
林天翊住嘴，放在桌子下的一只腿不紧不慢的抖着，彰显出他此时的轻松，也在等待白洛安做出正确的选择。
林天翊的手机有来电提醒，拿出来一看，是祥叔的电话。他也没有刻意避开白洛安，直接按下接通键：“喂。”
白洛安神色如常，安静的在一旁喝茶，目不斜视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十分正人君子。
“嗯，我知道了。”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林天翊应完后很快挂了电话，“我说的话就这些，留给白律考虑的时间不多。”起身时甩了一下手上刚刚被沾上的茶汤。
祥叔打电话来，是告诉林天翊，林英东已经转到先前的普通病房，他如果想来看，随时都方便。
林天翊很快消失在白洛安可感知到的范围内，许是他走的时候顺便交代了茶楼的人，白洛安在包房里一个人呆了很久，久到他某些坚若磐石的念头开始出现动摇，都不曾有人进来打扰。
林天翊的谈判技巧很高明，不是一味的夸大给对方开出的优渥条件，正是这样才让白洛安从心底里生出了动摇。
白洛安在审判自己对章文的感情，到底是忠诚还是爱？
人都是自私的，在今天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章文对自己是否只有利用。这种想法不过只存在于转念之间，因为一旦让这种想法扩散，他就会莫名生出对章文的愧疚，从而看不起自己。
真正的爱都是不求回报的，不是吗？白洛安反复告诫自己。
林天翊今天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在他身上划开经久不消的脓包。很疼，只是一旦破了口，伤口清理干净后，就会很快长出新的皮肉。
想着章文还在等自己的进度回复，白洛安第一次生出想逃避她的想法，盘算着该怎么应对。
虽然不承认，事实上林天翊的话，在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以至于他此刻产生出左右为难的踌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洛安从茶楼离开的时候，接到了章文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温柔，只是白洛安现在不再坦荡，听到章文的声音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心虚。
“喂。”
对方像是时间紧迫，没有太多开场白，直接问：“进展如何？前天听你的意思，应该很顺利。”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的通话密集了很多，是过往的一年都不曾有的频率。
只不过没有任何一句是无关紧要的闲话，说的都是股份怎么样了，外面的风向是什么趋势。她把白洛安完完全全当成自己见不得光的一把刀，刀刃只有在需要面向敌人时，才会被人注意是否锋利。
“……”白洛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章文察觉出可能出了岔子，原本抱着十分的期待，在听到不是自己想听见的答案时，一时间语气的变化是不受控制的。
即便她已经很善于用假面待人，也花了大概两秒的时间，才将自己的情绪和语气调整成平常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出了点岔子，不过你先别急。”白洛安已经习惯凡事优先考虑她的情绪，几乎是本能反应的脱口而出安慰的话。
章文发出一声接近于叹息的声音，而后道：“没关系，已经很麻烦你了。”
“我们俩，不至于说这么见外的话。”白洛安的矛盾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理智和感性像两匹各行一道的快马，僵持不下，两败俱伤。
章文很快说了一句：“你帮了我许多，老林今天从监护室里出来，继续在医院里修养一段时日就能出院了。”
“那……”白洛安颇不是滋味，“你也要注意身体。”除了这个，他好像说什么都格格不入。
章文的话，是在提醒白洛安，林英东现在确认没事，意味着他们的行动要么胎死腹中，要么放手一搏。
有时候需要做某个决定时会很艰难，一旦下了决心，后面的事顺理成章。
章文现在的处境，已经迈过了犹豫不前的第一步，从她开口请白洛安动手那一刻起，她心中就不再有备选计划。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他们再有瞻前顾后的犹豫。
在白洛安那里没有得到自己预想的答案，章文的心情不太美丽，敏锐如林英东，一眼就看出妻子的郁郁寡欢。
“最近辛苦你了。”林英东迟缓的动了动，去触碰章文放在床边的手。
林英东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但身体还没恢复到百分百的状态，只能躺在床上。脸上看着没多少血色，声音和动作里都透露出虚弱。
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关注到了章文的情绪，不难看出，她对章文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出自真心的。
章文回过神来，反握住林英东的手，他的手心一直都是温热的，唯独现在，竟比章文的手心还要凉些。大概是刚刚出过血的缘故，章文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寸，“夫妻俩还说这种话。”
林英东没问她因为什么不开心，即使是夫妻，偶尔也需要私人的空间。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林英东随便问了一嘴，想转移章文的注意力。
章文摇摇头，眼带不满的看着他：“刚刚手术完就问出院的事，是不是急了些。”
林英东扯了扯嘴角，笑起来的时候会牵到伤口，所以他的笑看起来有些僵硬滑稽。
“我就是想早点回家。”林英东语带无奈。
章文：“家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林英东无声勾唇，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家，尤其是经历了这次的病，一家人健康和乐成为了他余生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