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评委还是专业的,即便是明知和上一个有极大落差,他们还是尽量做到公正,照例询问了一些关于创作背景的问题。
赵昭应答得很流畅,一看就是经过提前的准备和模拟,她心里不太高兴,表现在脸上的却是让人看不出痕迹。
当她被评委问道:“怎么评价自己和另外三幅作品的区别。”
赵昭先是一脸错愕,后又有些犹豫,声音明显变小很多,“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是否方便请教老师。”
评委之中资历最老的李老师爽快答应:“你说。”
“就是刚拿到题目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只能是山水图,没想到前一组的伙伴居然会采用人物图。我就想问问如果换成几位老师,在得知这个选题时,会不会冒着可能违反规则的不确定,毅然决然选择创新。”赵昭把姿态放得很低,很容易让人瞧出她源自心中的忐忑。
观众不熟悉她的为人,准确来说连夏桐和孙艺宁和她也不甚熟络,对她的为人处事更是没兴趣了解。她这会儿的样子,倒是让人分不出是在故意找茬,还是真诚发问。
李老师是有阅历的人,知道选手有此发问一定是对比赛公平性的怀疑,本着对赛事的尊重,也是对主办方舆论环境的维护,李老师有必要做出回应。
“给到各位选手的题目,是「园中一景」,我的解读来说,但凡出现在这儿的,都算做一景。”
人也是景中的一个构成要素,这么开放式的出题,不就是考验发散性思维嘛。
做刺绣这一行,为什么都说入门容易出师难,好多人都觉得刺绣不过是将一副图案完整还原到布料上。实则不然,刺绣最是需要“心眼”,能把千篇一律的画,复刻出灵动之气来。
好的刺绣手艺者,需要后天勤学苦练,更是得靠老天爷赏饭吃,赐予你一颗七窍玲珑心。
李老师是体面人,没有迫不及待盖棺定论,“当然我说的只是我个人想法,也是我的打分标准,至于别的评审有自己的解读,我完全尊重。”放下话筒,和左右两边的评审各自眼神交流了一番。
赵昭选择在台上有这样的发问,就已经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最好的结果就是判定夏桐一组违反规则,很显然现在的处境,和她预想的有很大差距。
她有些尴尬,站在舞台中央,平日的她很渴望像现在一样,是所有人的聚焦点。
如今,她没有丝毫享受,只剩下被一双双审视的眼光盯着的心虚。
话筒还在评委席上,其中一位老师宣布:“今天的全部展示到这儿就结束,至于结果稍后会公布,包括打分由来都会贴出公示。”
观众开始离席,选手也可以自行离开,比赛结果会通过星应的官网对外公布。
一行人结伴回民宿楼,也别管她们之间究竟关系怎样,当面撕破脸皮的事,体面人做不出来。
到了民宿楼前,大家分开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夏铃和另外两位女选手住在同一栋,赵昭和郑娟住在和夏桐一栋。
赵昭叫住夏铃:“要去我房间吗?”
夏铃还因着刚刚在台上的事,对赵昭有些看法。这两人同属于利益优先的作风,不过夏铃没有赵昭那般不管不顾的决心,她现在是在埋怨赵昭,拉着她一起赌了一把。说得难听些,这两人都巴不得利用别人,如若是自己成了被牵连那一个,心里是千般万般难受。
“不去了,我昨晚没睡好,想回去补补觉。”夏铃可不会体谅赵昭现在的处境。
赵昭讪讪地跟在郑娟后面上楼,四个人天然分成了两个立场,中间隔着看不见的鸿沟。
走到楼梯转角处时,孙艺宁忽然转头对夏桐说:“你说啊,都是千年的王八,那该谁吃瘪呢?”是在讽刺赵昭与夏铃两人狼狈为奸,以为能讨到些好处,谁曾想两个都是吃不得亏的,这下原形毕露也不装姐妹情深了。
“我不爱吃。”夏桐没多余表情,只是对孙艺宁的话如实回答。
孙艺宁又去问郑娟:“你呢?”
迟钝如郑娟,也察觉出一向少言寡语的孙艺宁是在指桑骂槐,赶紧摇摇头,多的话不敢再说。赵昭是她的室友,今天的事说到底并不是朝自己来的,如果现在做得太直白,接下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呀。
这便是人性,没有真正吃亏时,都觉得自己能片叶不沾身。郑娟没发觉,其实自己没有在赵昭那儿吃大亏,不过是她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觉得她不配成为与之匹敌的对手。
孙艺宁没想过真要郑娟站什么队,她只是一路憋着气,打算刺一刺赵昭。今天如果是她赵昭技高一筹胜过自己,那绝无二话,孙艺宁在这世上唯一看不起的就是不敢直面迎敌的小人。
赵昭已经豁出去了,在她眼里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利用的人和不能利用的人。
显然孙艺宁和夏桐,现在已经很清晰的成为第二种人,倒是也不用和她们再咧着笑你来我往。
赵昭向前迈了两级楼梯,和孙艺宁站在同一高度,“吃瘪总比吃软饭强,”一脸春风得意看向在场唯一的旁观者郑娟,“你觉得呢?”
郑娟很想马上消失,为什么她们说话都喜欢莫名其妙问一句,本就是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何必为难她这个无辜之人。
夏桐闻言,轻笑出声,拉了拉郑娟的手臂:“你们唇枪舌剑的,别误伤。”给郑娟一个安抚的眼神,侧了身子让她先回房间。
郑娟如蒙大赦,原本有些微胖的身材,此时灵活得紧,三步并作两步先溜回了房间。
赵昭听到夏桐的话,还有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八分的怒火,瞬间涨至十分:“关系户还比人高贵些呢。”把阴阳怪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在说你还是说我?”夏桐指了指自己,又将指头的方向调转到孙艺宁的方向,面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表现,甚至还有一丝玩味。
孙艺宁白了夏桐一眼,“你问她呀。”
两人像在说家常似的,没有谁真正把赵昭当回事。
有时候原本鼓足了所有力气想爆发一场,奈何自以为的惊天动地,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粒石子沉入湖心,连波澜都未曾激起。
无力,愤怒,憋闷,在赵昭心里盘旋。
“你,不是和二公子有一腿吗?”去你的素质,赵昭现在只想把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就不必说了,和小林总的风月事,星应上下谁人不知。”
赵昭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尤其是愿意把重点放在那些举手投足间的微妙中。她怎么可能知道孙艺宁和林天翔是关系,不过就是为了膈应眼前人,把在开幕式时观察到的两人台上互动的不寻常,通过自己的加工润色,故意的一通胡言乱语。
她现在像极了找到攻击点的阿Q,口不择言让她这一刻无比畅快:“你们俩现在如此同仇敌忾,今后要是争起家产来,会不会翻脸啊?”
夏桐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林天翔的绯闻,他那个人在夏桐少有的几次接触中,都给她滴水不漏之感,男女之事上更是谨慎。
夏桐的微微愣神,让赵昭觉得自己攻击到了软肋,更是来劲,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够了!”孙艺宁打断,“你感兴趣的话,我把他电话号码给你,你可以勾引试试。”
孙艺宁听够了这些无稽之谈,对赵昭的容忍已经到了限度,不想再与她胡搅蛮缠。
“说不定现在还来得及,你求求他,让他保你到下一轮。”孙艺宁做势要掏手机。
夏桐眼看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超过预料,怕再闹下去引来围观,“便宜她干啥。”把孙艺宁已经拿出来的手机,又放回到她随身背着的包里。
徒留下在原地发愣的赵昭,夏桐拍了拍孙艺宁的后背,提醒她差不多了,再往下就该失了风度。
孙艺宁回到房间,心情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一声不吭地在床上玩手机。
夏桐没打算去和她说上些什么,来这交朋友不是她的目的,比赛结束之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没有再做朋友的打算。
想起林天翊说的让自己每天给他打电话,正好她也想问问孙艺宁的事,在这里不太方便说,阳台上的隔音很差,更加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出去走走。”夏桐把刚刚比赛时的包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人。
孙艺宁没有搭理她,继续躺在床上玩手机。
一个人走到一块草坪后,这里很空旷,左右都不见人。
夏桐拨了林天翊的电话,一直等了半分钟不见接听。
这通电话来得不太是时候,正好赶上林天翊正在外和供应商开会。
“抱歉。”林天翊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会议,“我接个电话,你们继续。”冲元俊丰点了点头,元俊丰心领神会地与之对视一眼。
推门走出会议室时,电话震动声已经听了。
林天翊走到走廊尽头处,给她回拨过去,夏桐很快接起来,林天翊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接。”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单纯认错。
“哦,不方便晚点说也行。”
林天翊的左手手指在身前的栏杆上轻点,一下一下的,像是在撩拨琴弦的乐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