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黄向北家后,时间尚早,两人计划再去青龙村。
来这一趟够折腾,关键也没取得什么成效,车上的两人都有些失望。
“和他聊天下来,他一直重复的就只有两个字冷漠。”
林天翊一手扶在方向盘上,一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会不会不是亲生的?”
“不会。”夏桐否认。
林天翊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夏桐开始分析起来,“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亲生,那么费老劲抱养一个儿子回来,就这么任他野蛮生长?”
“嗯。”林天翊点头。
两人都有些自己的思绪来不及整理,干脆谁都没再开口。
夏桐想得入神,自己在喃喃自语都没发觉。
“作为独生子,完全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到底是为什么?”
“有比他更重要的事呗。”林天翊脱口而出。
“啊?”夏桐听到林天翊的声音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
“慢慢来吧,你刚刚的样子,像是走火入魔。”林天翊失笑。
“你说,那个女孩儿会是谁?如果是吴奶奶的女儿,即便母子俩关系疏远,黄向北也不至于不知情吧?”夏桐一直很纠结,到底那天晚上看到的女孩,和吴奶奶是什么关系。
“私生女?”林天翊话一出口,又频频摇头。
私生女,不可能出现在老黄家柴房内,那个女孩儿的存在,一定是黄向北父亲所知道的。
“先不管了,我们去村里再暗中问问当年的老人。”林天翊这人,很善于将自己从迷雾中剥离开来。
夏桐是一个心里不能装事儿的人,去往青龙村这一路上,常常心不在焉。
“还没想明白呢。”林天翊已经将车停下,见夏桐迟迟没有下车的动作。
“我只是感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不那么称职的父母。”夏桐语气冷冷。
林天翊只把这句话当作她对吴奶奶的抱怨,更深层次的,被他忽略。
今天来青龙村,是完全的临时起意,是以当他们已经快到陈老头儿家时,村长阿勇才闻讯而来。
那日,阿勇和章彬聊得不太愉快,两人心中都藏了事,这并不影响阿勇对林天翊在村里一言一行的监控。
“小七哥,来也不通知我一声,见外了不是。”阿勇来时,走得当是匆忙,脑门上的汗珠密密麻麻。
林天翊敷衍道:“带夏助理过来转转,你也知道,整天在市里待着,我家老头儿念得紧。”
“是是,今天可要一起喝一杯。”
林天翊视线和夏桐有短暂碰撞,接着拍了阿勇肩膀一下,下手有些不知轻重,“好啊,正好小七哥午饭吃得潦草。”
“现在?”阿勇狐疑。
“现在!领路。”林天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就等着走的模样。
“好,好,走。”阿勇陪着笑脸,见一同来的女人没动,不由得问道:“夏助理不一起?”
林天翊回头,有些不屑,还有几分无奈,“女人嘛,都注重身材管理,不用管她。”
夏桐从刚刚那一眼,就已经接受到“分头行动”的信号,“小林总,我就在附近随便转转,您那头好了给我电话。”
林天翊没有回答,自顾自往前走着,还不忘催促身旁的阿勇动作快些,活像饿了两三天的人。
阿勇一边应承着,一边心里犯难,只恨自己不能分身。
“阿勇哥,我看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林天翊揶揄道。
阿勇立马绽开笑脸,就为了证明自己见到小七哥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岁数大了晚上容易失眠。”
“哦?哪里的话,你算什么年龄大,”林天翊说着,慢慢靠近阿勇,声音也变得玩味,“莫不是白天做了亏心事,夜半才怕鬼敲门。”
阿勇的脸色立刻白了一下,也就只有一秒不到的不自然,而后迅速恢复正常。
“哈哈哈哈,和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得。”林天翊自己笑起来,仿佛刚刚讲了一个不错的笑话。
“小七哥,您真是幽默。”
和林天翊一起,二叔家饭馆就不太能上档次,阿勇带林天翊到村里唯一拿得出手的酒楼。
这家酒楼是村里装修最上档次的餐厅,也只是相对来说,真论起来和市中心最末等的餐馆都没法比。
要了一间包房,因为错过了饭点时间,两层楼的酒楼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店里的服务员认识阿勇村长,见村长陪同的人气质不凡,招待起来多用了几分心思。
“你点菜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林天翊没有去接快要递到手上的菜单。
阿勇看一眼服务员,服务员立马会意,上前来收拾桌上的菜单,“店里的招牌菜,都给二位上一份。”
“再来一瓶好酒。”阿勇补充道。
林天翊坐在有些过于夸张的欧式风格椅子上,右手在扶手上支着,整个身体微微向右边倾斜。
进包间后,林天翊脱掉了西装外套,里面的白色衬衫此时正沿着身体倾斜的幅度,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这顿酒两人都喝得不情不愿,偏偏面上都要装出沉醉其中的样子。
林天翊带走了阿勇这个绊脚石,夏桐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到陈老头儿家。
陈老头儿已经在拆迁合同上签字,只是故土难离,这儿一日没开工,他便想着在这儿多住一日。
陈老头儿和村里众多独居老人一样,早些年走了老伴儿,儿女为了让家里过更好的生活而选择去外地打工,徒留下他一个老头儿在这青龙村。
儿子女儿现在生活都走上正轨,想要接老人去身边生活,和土地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人,难以适应城里的生活。
陈老头儿家是自建的二层楼房,这栋房子是儿子出资给他修建,就为了让老人尽可能的住得好些。
老人家这会儿正在屋前的葡萄架下喝茶,一张竹制的摇椅,随着上面人摇动的频率嘎吱嘎吱,发出闷闷的声响。
“你好。”
许是耳朵不太灵敏,夏桐没有得到回应,“你好,爷爷。”第二次时,夏桐提高了声调。
老爷子缓慢地从摇椅上直起身子,“谁啊?”
“你好爷爷,我是阿勇村长的朋友。”在这地方,提及阿勇比林天翊好用。
果然,陈老头儿一听,面带慈祥的微笑,“阿勇的朋友,什么事啊。”
夏桐走近几步,也到了葡萄架下。这个时节的葡萄树正是叶子疯狂生长的时候,头顶浓密的绿叶,将已有些威力的太阳遮掉大半。
没有了毒辣的阳光,只余偶尔吹过的一阵微风,将这午后仅存的一点燥意吹散开去。
“没啥事,我陪上司过来,这会儿他和阿勇村长去吃饭了。我闲来无事随便看看,看到您家这葡萄藤觉得颇为漂亮,不自觉就走进来了,您别怪我唐突。”
夏桐的话,简直说进陈老头儿的心坎里,他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一手种庄稼的本事。别人家的水稻能亩产500斤,他种的就能亩产800斤,一生要强的农民,听到夏桐夸赞他的葡萄藤,心里美滋滋的。
“我一个老头儿,唐突啥呐,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搬一把椅子。”说着从舒服的摇椅上站起来,准备去屋内再搬一把椅子过来。
椅子就放在摇椅旁边,两人坐得很近,老人家耳朵不太好,这个距离方便交谈。
“爷爷,你今年高寿?”
“你猜猜。”陈老头笑盈盈地,眼周的褶皱让他的眼睛,无论何时看都像半眯着的样子。
“六十多?”夏桐做思考状。
“哈哈哈哈,小姑娘故意逗我开心呢,我今年快八十了。”
“完全看不出来,您看您头发都还未白尽。”
“整天乐呵呵,没有烦心事,头发自然白得慢。”
夏桐赞同地点点头,“那您可算是村里的元老了。”
“可不嘛,”夏桐给予陈老头儿的情绪价值,使得老人家变得更加健谈,“这村里老一辈的事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是吗?”夏桐亮亮的眸子,表现出十足的求知欲。
陈老头儿如受鼓舞,接连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是夏桐想听的,可她依旧很捧场。
见时机差不多,夏桐状若无意地问:“山上的吴奶奶怎么不见她和孩子一起住?这么大年龄又住在山上,挺不方便吧。”
陈老头摆摆头,有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啊,”余下的话还未出口,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叹气呢?”夏桐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的样子,任谁来都不会生起防备心。
“秀菊才嫁过来时,性子活泛着哩,见着谁都高高兴兴的模样,嘴巴还甜,比你这小姑娘还会哄人。”
秀菊,是吴奶奶的名字,吴秀菊。
“后来发生什么了吗?”夏桐这会儿是整个心神都投入到吴奶奶的故事里,平日里的沉稳理性,全都被好奇占了上风。
陈老头儿呷了一口地上的浓茶,将嘴里的茶叶沫子吐在地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她突然就变这样了吗?”夏桐不相信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一夕之间毫无缘由地转变。
陈老头儿的思绪飘远,他在努力回忆,吴秀菊到底是怎么变成后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