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彬那头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林天翊收到李京许的信息,上面是一个地址。
“夏桐,我们需要出去一趟。”在家时,夏桐通常情况都选择一个人呆在卧室。
不过五分钟时间,一身黑色职业套裙的女人便已出现在门口玄关处。
“李京许已经将吴奶奶儿子的地址发给我了。”林天翊趁着两人换鞋的工夫,说明今天要去的地方。
“好。”夏桐和往常一样,干脆答应。
来到车库,林天翊自然地坐进驾驶室,热车的时间里,他开玩笑般道:“你抽时间也考个驾照,你说哪有和上司出门,回回都是上司开车的。”
他这话说得无心,毕竟开车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儿,没指望自己在夏桐那儿得到什么回应。
“我会学的。”很快得到夏桐的回答,倒是让林天翊怔愣了两秒。
吴奶奶的儿子叫黄向北,在星港市高新科技园区上班,单位里分配了宿舍,就在园区附近。
不用在外面租房子,每月能省下一笔可观的费用,后来在单位里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丁香。两人稳定交往了半年,各方面都合得来,于是很快结婚,并生下一个儿子黄自珩,今年七岁刚上小学。
在单位里的同事看来,黄向北一家可谓是模范家庭,夫妻恩爱,儿子乖顺。
今天是周末,黄向北应该在家。
高新科技园离星港市市区有一段距离,到达黄向北家楼下时,已趋近正午。
林天翊从车里下来,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算不得好。这也合理,单位分配暂住的房子,没有专人会来维护周遭的环境。
脚下踩的地面有好些地方因为长久被汽车碾压而产生裂痕,有几处严重的位置,路面凹进去一个大坑。
林天翊皱眉,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让自己的鞋子沾上坑里长久积压的泥水。
看一眼紧跟着自己的夏桐,她今天穿的细跟高跟鞋,想来走在这路面上也挺吃力。
“你自己小心点。”林天翊嘴上提醒,手上却没有半分扶她的动作。
夏桐可不是娇花,“不用管我。”
林天翊心里暗笑,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可自己已经能完全摸透夏桐的性子。
踩过那段不太好走的路,就到了单元楼下,这里的楼房统一修建,只有九层高,没有安装电梯。
“几楼?”夏桐已经走到了林天翊前头,站在楼梯口望着还在用力抖掉鞋上泥土的男人。
林天翊最后用力跺了一下脚,“901。”那就是顶楼。
楼道里狭窄,好在采光不错,他们一路往上,能清晰感受到阳光照在背上的暖意。
“敲门。”林天翊靠在9楼墙壁边上,样子是累极了,不过夏桐知道他是装的,他此刻的呼吸均匀,没有半分急促。
夏桐抬手,在有些陈旧的防盗门上轻叩两声。
屋内传来女人询问的声音:“谁啊?”声音温柔,不疾不徐。
夏桐出声,“您好,我们是负责青龙村开发的公司,有些事想找黄向北先生。”
说明来意后,屋内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开门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偏瘦,细细打量了一眼屋外的两人后,开口道:“我的户口已经不在村里,找我什么事。”
男人虽不太高兴,但说话态度还是礼貌的。
“您好,您就是黄向北先生?”林天翊站直了身子,他的身型比起黄向北,要高大不少。手中提着两个包装精美的袋子,是刚刚出门经过商场时买的一点礼品。
“是我。”黄向北没有否认,也没有请他们进门的意思。
“向北,让两位进屋吧,门口站着也不是说话的地儿。”是他的妻子丁香。
黄向北往一边闪身,让出了进门的位置。
丁香身上还围着围裙,“你们进来坐吧,我正在做饭,向北你招呼一下客人。”
林天翊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丁香,丁香有些错愕,她知道自己丈夫一向和家里人断了联系。面对突如其来找上门的陌生人,又是因着青龙村的事,她不知该不该接对方手上的东西。
“嫂子,拿着吧,一点心意。”林天翊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进丁香怀里。
丁香无声地朝黄向北投去一个眼神,见丈夫面上没有明显的不高兴,才收下东西,“谢谢。”
丁香放好东西后,安抚了一下因为好奇从卧室探出头的儿子,再次进到厨房。进去后还不忘将厨房的门拉上,她知道定是有些关于丈夫母亲的事,自己不方便探听。
夏桐站在两个男人中间,道:“黄先生您好,这位是青龙村拆迁工作的负责人,林天翊先生。”
黄向北请林天翊就坐,因为堆放的杂物较多,客厅显得有些逼仄。
“我已经从村里迁出来了,应该没我什么事儿吧。”黄向北隐隐觉得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并不简单。
林天翊在布艺沙发上坐下,沙发看着有些年头,边缘处被摩擦得有些发毛。
“吴奶奶是您母亲?”林天翊目光随意地投向不远处那扇玻璃窗,从这儿看过去,还能看见对面山顶的凉亭。
黄向北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不耐烦,“是,不过她的事,她自己做主,你们找我也没用。”
对方这么问起,黄向北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误会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想让你当说客。”林天翊手往后一扬,示意夏桐接着说,自己则起身往刚才看的那处窗户走去。
夏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同时也是在心中组织一会儿的语言。
“黄先生,我们想问问你母亲以前的事。”
黄向北面上浮现一丝诧异,他不知道此为何意?“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心中逐渐树起防备。
“我就不绕弯子,你母亲确实为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小麻烦,我们这次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是为了更妥善的解决你母亲的事。”夏桐目光瞥向窗边的林天翊一眼,“林总这人做事,就想图个各自高兴。我们那块地是经过合法审批的,搬迁是迟早的问题。都是街坊四邻,没必要用些让大家都不愉快的方法,况且你母亲年纪这么大了,也是该安享晚年的年纪。”
说完这番话,黄向北好似并不太受触动。
夏桐心知这一套在这行不通,得赶快换策略,“于礼于法,吴奶奶都是你母亲,她有个什么纠纷,你是免不了麻烦的。我看你现在一家人过得还算平顺,你也不想你母亲那边和我们搞得鸡飞狗跳,最终让你不得安宁吧?”
这话好像奏效,黄向北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你们想知道什么?其实我对她的事真的知道得不多。”黄向北最终妥协。
“可以和我说说你印象里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夏桐先问了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想通过这个话题建立和黄向北的沟通关系。
黄向北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在脑海中努力回想和母亲的相处,不管怎么用力,也只有些模糊的片段而已。
“冷漠。”
“然后呢?”对于黄向北的回答,夏桐有些意外。她能猜到母子俩关系应是淡漠的,但没料到黄向北说出口时,只有这么一个没有温度的词。
黄向北冷笑一声,笑里分明有讽刺,“哪有然后啊,大多数时间,她都似看不见我一样,更别说嘘寒问暖。”
“是一直这样还是因着哪件事?”夏桐本想问为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黄向北知道其中的原因,也不至于母子俩隔阂到如今。
“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冷冷的。
厌恶我的亲近,对我父亲也差不多,她在家里就像是一尊能喘气的佛像。
没有什么事能让她高兴,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生气。
我小时候不懂事,觉得是自己不够乖她才会这样,所以我一直比同龄人刻苦,也更优秀。
可她还是不为所动。”
黄向北的话匣子打开,说起来格外流畅。
“你一直和母亲生活到多大?”夏桐有些同情幼时的黄向北,即便自己也出生在一个不怎么样的家庭。
“到上学后,我就不常回家了,那时候学校离家里远,我也有独立生活能力。”
“一直到你父亲去世都没回家?”
黄向北摇头,“我父亲去世时,还是村里人来通知我。”
“你母亲对你父亲的去世是什么态度?”
黄向北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出口还是那两个字,“冷漠。”
“而后,你和母亲就更少相处了?”
“是,我父亲就好像我们之间最后的羁绊,随着他去世,我和母亲彻底没话说,我也更心安理得在外不回家。”
夏桐好看的眉微拧,和黄向北的谈话内容里没多少实质性内容,于是,问出今天最想问的一个问题:“那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黄向北没有迟疑,果断否认,“就她那冷心冷肺的样子,有我一个孩子都嫌多。”
见他如此作答,夏桐对今天问这么多,勾起对方不好的记忆有些歉意,“谢谢你愿意说这么多。”
“希望能帮到你们,我现在过挺好的,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她永远不要再进入我的生活。”
夏桐唏嘘,都说血浓于水,到底得受到多大的心里创伤,才能有这样决绝的念头。
见问得差不多了,看一眼墙上的时间,再待下去恐怕耽误别人一家人午饭。
“那我们先走了,今天打扰你了。”夏桐提出告辞。
听到这边的动静,驻足在窗边的林天翊回身也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