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骆白是在打他的心脏。 】
——
可能人的潜力确实是无限的。
宁斓刚刚躺在地上,天旋地转,嗓子里火烧火燎,抬起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摇摇晃晃。
他动一下尚且费劲。
可于书景那一声“骆医生”像平地惊雷,宁斓一下翻身坐起,看着台下的骆白直接钻过台边的绳索跳了下去。
险些跪倒在地。
骆白一把扶住他,手臂很有力,却没说话。
宁斓的心慌得身体几乎要容不下了,他下意识先抓住骆白的手腕,“你……”
从宁斓上班后一直没加过班,下班的时间浮动基本没超过半小时,今天过了平时该回家的时间宁斓也没打电话给骆白,消息不回,电话没人接。骆白很少留人的联系方式,就连宁斓队里他最熟悉的于书景都没有。他从前只觉得没必要,不会有什么需要绕过宁斓的联系,其他的通过宁斓就好。多少年了他一直这样,直到现在才觉得这个习惯真的不好。
他知道警局的地址,但不知道宁斓现在训练队员的场地在哪儿。况且万一是宁斓在忙呢?他担心,但不能因为这份担心搅扰到宁斓的单位去。
好在他忽然想起于博之前拿着手机眼巴巴找他加了好友,只是从没联系过。他记得宁斓说过,于博的伤下床快但恢复慢,现在还在家养着。但没办法了,骆白联系了于博,拜托于博别张扬,帮忙找一下于书景,让于书景联系宁斓现在上班的地方看宁斓下班没有。于博没联系上于书景,找了徐利,徐利找了那边的教官,说宁斓早就走了,后来那边的教官又联系徐利说有人看见宁斓去了拳馆。
话传一圈传回来,骆白问到拳馆名称和地址,搜出电话来打过去,那边说宁斓在打拳,骆白终于放下心,告诉工作人员没什么要紧事,不用告诉宁斓,自己一会儿过去。他谢过于博又要来徐利的联系方式发信息过去道谢,猜想宁斓大概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就打车去拳馆接人。
他进拳馆的时候,按工作人员的指引走过来,刚好看到宁斓仰倒在地上。
宁斓攥骆白手腕的力道有些重,“小十……”
他们从不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
骆白朝于书景点头打招呼,扶住宁斓说:“还好吗?我们先回去。”
于书景急急出声叫住骆白,“骆医生!”
骆白停下步子回头,于书景又没了话。
他怎么开口?要骆白别怪宁斓?说那不是宁斓的错?谁都知道不是宁斓的错,宁斓自己也不会不知道,但宁斓仍然怪自己。
骆白受过的,谁都改写不了。
他怎么开口让骆白别责怪?
于书景说不出话,骆白等了一会儿,便对他点点头扶着宁斓离开。
台边的柱子被于书景狠砸一拳,连带着绳索也摇摇晃晃,“操!”
骆白的脸色不好,宁斓的也一样。
他抓着骆白的手都是抖的。
出了拳馆,打车,回家。路上宁斓偶尔喊骆白一声,骆白只说:“回家再说。”
宁斓出了整整一下午的汗,又出了一身冷汗,身上衣服早不知道湿透多少次了。
到家后骆白说:“先洗洗澡吧,别感冒。”
“小十……”
“先洗澡,别用冷水,我就在这儿坐着等你,不会走。”
“好。”
他该想想怎么面对骆白,也许骆白也要想想怎么接受自己把他骗去了Win手里的事实。
宁斓洗得很快,从进去到出来只用了几分钟。
骆白已经换了家居服,就在沙发上坐着。
宁斓在几米外止住步子。
“头发上的水擦干。”
“嗯。”
“坐吧。”
宁斓放下毛巾,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了骆白对面。
他垂着眼睛,弓着身子,像个等待审判的罪犯。
“啪。”
宁斓猛地抬头,骆白左脸泛着红,不等宁斓做反应骆白就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干什么!”
宁斓几乎是跪扑到骆白身前按住他的左手,“你干什么!”
“什么感觉?”
“什……么?”
骆白直直看着他,“什么感觉?”
宁斓说不出话,骆白又要抬手,被宁斓死死按住,“别打,别打,你打我吧,你打我行吗小十?别打……”
骆白要挣开,宁斓就两手握着他的手要往自己脸上去。
“你现在用我的手打你一下,我会打自己十下。”
宁斓不动了。
“你拦我一次,我多补一下,你现在能拦着我,没办法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拦着我,我说到做到。”
宁斓眼圈红透了,颤着松了手,“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这样好不好?小十,别打自己好不好?”
“啪。”
骆白是在打他的心脏。
“啪。”
“停下,”宁斓砸下眼泪来,“别打了,怎么对我都行,别打,求你,求你了……”
骆白眼睛里积蓄的水汽几乎和宁斓的同时落出来,他眼睛一眨不眨,仍旧问宁斓,“什么感觉?”
骆白的手又要抬,宁斓几乎是喊了出来:
“疼——!”
“疼……”宁斓又重复一遍,声音发着颤,“用警棍抽我十下百下都不会这么疼……”
骆白的眼泪砸下来一滴,又砸下来一滴,“那我呢?我疼不疼?”
“疼……”
骆白又抬起手,宁斓猛地把他抱住,“疼!疼!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你不知道我有多疼。”
“我知道,我知道,”宁斓慌张地亲他脸上的眼泪,“我知道……”
“如果是我把芯片交给你让你走,结果你不小心撞到他们被抓,你会恨我吗?如果是我为了救出你,让你在他们手里多待了一小时,你会怨我吗?”
宁斓没说话,骆白要推开他,宁斓怕他打自己又把他抱紧了,“不会,不会……”
“将心比心的道理,我懂,为什么你就不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说,他们给我的和你这样给我的,哪个更疼?”
无异诛心!
宁斓整个人都蜷缩了一下。
这才是痛处。
他原本就知道骆白不会怪他,是他在怪自己,是他原谅不了自己,是他在惩罚自己。
而现在,骆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对自己的所有责怪和惩罚,都是在十倍百倍千倍地落到骆白身上疼在骆白身上。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再也不了,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骆白终于回抱住他,埋在宁斓颈侧低声喃喃,“我也有错,该早点挑明说的,不该只顺着你当不知道,以为你只是一时发泄,想着你可以调节好……”
宁斓吻他,又轻轻吻他左颊,“不许这样了,不准再这样了……”
“嗯。”
“我去找东西敷一下。”
“不用,”骆白拉住他,“不严重。”
“都通红发热了,你……”
“没事,坐下,我还有话想说。”
宁斓于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他旁边去。
“我爱你。”
宁斓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住了。
“我很爱你,一直是,也永远都是,不比你爱我少一分半点。”
骆白跨坐到宁斓腿上,低头吻他,良久,在交缠的喘息里看着他,一遍遍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
卓秦仍旧每周来一次,没有再尝试催眠,只对骆白进行心理治疗。他给宁斓发了些挑选过的有关催眠文字和视频资料,偶尔会远程教学,来的时候都选了宁斓休息的时间,和骆白聊完再验收宁斓的学习进度。
十二月中下旬时,卓秦来做了最后一次心理治疗,治疗结束后又和宁斓骆白聊了一个多小时。
宁斓跟着卓秦站起来,“卓医生,一起吃了午饭再走吧,我订了餐厅。”
“下午还有事来不及,下周试试催眠,完了再吃吧。现在治疗结束,你也别喊卓医生了。交个朋友,我比你大七岁,叫我声哥应该不占你便宜,我就直接叫你们名字了。”
“行啊,那就,秦哥?”
卓秦笑笑,和宁斓握手,“舒服多了。”
骆白的石膏拆了,但保险起见暂时还挂着绷带,卓秦和他握手时仍旧伸了左手,“别往下送了,回见。”
宁斓说:“几步路的事,我送你下去。”
“几步路的事还……啧,行吧。”
骆白出院后体质就弱了许多,现在又有点轻微感冒,被宁斓留在了家里。
出去时,卓秦说:“这两次不麻烦,没带人,下次我得带助手来。”
“好,”宁斓开了楼下大厅门示意卓秦先出,出去后调侃道,“小朋友?”
卓秦笑笑,“嗯,小朋友。于公他之前接触过,骆白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带别人不方便;于私……”
卓秦停顿一秒,又笑了笑,“最近这小孩忙得陀螺似的,顾不上我了,顺便强制休个班教育教育。”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和交往这件事很奇妙。卓秦认识的人说不准能凑一个省,但不是谁他都愿意主动结交,朋友里比宁斓熟悉的不在少数,他也不是逢哪个都愿意说两句私事。而且随着年龄不断累加,新交的真正愿意当做朋友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少。
也许因为是性取向里的同类人,也许因为宁斓虽然小他不少但却有一种历经千帆的成熟稳重豁达在,也许因为感慨骆白坎坷非常的遭遇和宁斓百中无一的重情,也许只是恰巧脾性相投合眼缘而已。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三个从事不同的行业,却同样见证了无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