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斓贴在骆白耳边说:“我的小十新年快乐。”
骆白对着他弯起眼睛,“我的十一也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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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秦和齐然来的时候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前一晚刚下过第一场雪,不大,积在地上只有薄薄一层,第二天太阳一露面就纷纷化了原形。
上次说过一起吃饭,宁斓在确定来的时间时顺便问了两人的喜好忌口,提前订好了餐厅。
没想到太阳只是短暂一露面,九点多,卓秦和齐然到时,雪又飘飘洒洒下了起来,这次变成了大瓣的雪。
骆白躺在床上,宁斓牵着他的手按卓秦教过的让骆白放松下来,慢慢用话去引导骆白。卓秦在宁斓面前放了一个平板,自己手里拿了一个平板,随时在平板上打字告诉宁斓接下来要怎么做,齐然便负责做卓秦的另一双眼睛,在卓秦低头打字或对宁斓打手势时观察骆白的情况并立刻发给卓秦,在卓秦观察时记录有效信息和重要反应。
结束的时候竟然已经将近十二点,再十分钟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卓秦和齐然先出来,把空间留给他们,让宁斓陪伴安抚骆白。卓秦拿出笔记本电脑来把记得的内容打字记录,齐然在一旁不时补充,工作的状态里一点都不像恋人,和职场中的大部分上下级别无二致。
直到卓秦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合起电脑时抬头看了一眼卧室门,然后把齐然捞过来窃了个香吻。
宁斓和骆白出来的时候齐然的耳廓还发着红,好在大家都不是多话多事的人,至多是心照不宣。
“不早了,去吃饭吧。”宁斓看了一眼窗外,“竟然还在下,带两把伞好了。”
几人到楼下才发现雪下得格外大,短短几小时,地上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空中还在下着。
宁斓接起电话,“你好……对……好的……推后吧……好,谢谢,再见。”
“不好意思,这饭大概得以后请了。”宁斓扬扬手机,“餐厅打电话说附近路上出了事故,雪太大,所以逐一通知预定的客人推迟或者取消。先上楼吧,还好昨天下午刚去过超市,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卓秦笑笑,“在哪都是吃,走吧。”
到门口时卓秦也接了个电话,进门后说:“你们这儿服务业都这么贴心吗?订的酒店打电话过来,一样的内容,问保留推后还是免费退款。”
齐然脸一下红了。
宁斓笑笑,“雪太大,应该有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骆白重新给倒了水,端过来时看见齐然的耳廓还发着红。
卓秦竟然也会做饭,不过没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但卓秦又不管客不客人那一套。
宁斓做主力,卓秦和骆白辅助,齐然就帮忙剥剥葱和蒜,最后被赶到了客厅歇着,到做完饭时又主动去端菜。
“家里没饮料,只有红酒和啤酒,齐然喝吗?”
“能喝的宁斓哥,我都能喝。”
骆白去柜子里找出一瓶不需要再醒的年份久些的红酒,宁斓去拿了四个高脚杯。
齐然话不多,但提到他时也很乐意聊,宁斓、骆白和卓秦虽然已经熟悉了,但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有很多话题都能聊到一起。
雪到下午都没有任何要停的趋势,倒是各个人手机上都收到了当地的暴雪封路警告。
“今天别走了,对面那户是我的房子,简单收拾下就能住,在那儿住一晚吧。”
卓秦这两天原本就是打算休假,没安排工作,痛快答应下来。
食材充足,晚上几个人仍是一起做饭吃饭,饭后聊了会儿宁斓便带他们去对面收拾休息。
“放在那儿等会儿我们自己收拾就行,聊会儿。”
宁斓把干净床品放在一旁,过去坐下。
骆白的心理状况已经好多了,渐渐地开始接受稀粥、鱼肉之类,已经有连续九天没做过噩梦。催眠结束后卓秦和两个人分析过骆白现在的情况,也说过平时该怎样注意,现在再要聊,大概就是什么不方便骆白知道的事。
齐然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卓秦给宁斓看了他的总结记录。
“已经说过的就不重复了,我要和你说一下骆白现在仍然害怕的事,先说他自己知道的,血、浓重的血腥味、鲜肉类的触感、火、完全的黑暗。他现在比之前有很大改善,这些他害怕的东西也都有特定条件,比如火,小火堆没什么关系,他害怕的是近距离破坏力强的大火。”
卓秦向下翻了一页继续说:“还有几点是骆白自己不知道的,也可以说他自己有‘不想’这个意识,但他不知道这个‘不想’是因为自己害怕。钢笔、养动物植物、黑色衣服、和你失联,还有一个我观察到的,他洗手有点过于仔细。这几点他平时自己就会避免,比如他不喜欢用钢笔、不会养任何动物或者植物、不喜欢穿黑色衣服或者在看见一身黑色衣服的人会产生一点不明显的排斥感、联系不到你要比常人联系不到自己的爱人更加惊慌,这些看起来就像是个人习惯喜恶,但根本上是他从过去的经历里延伸出的恐惧。”
宁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卓秦笑笑,“你在他那里有特权,是例外。他现在只是不喜欢穿黑色,对其他人穿黑色的排斥感非常弱,可能有你常穿黑色的原因在。”
“不养动物植物是他不想担负生命,不论大小,所以我建议你们养动植物时把生命力强放在第一位,千万不要首次尝试就让他感受到死亡和失败。不喜欢钢笔是……如果我根据他的回答做出的推断正确,他用钢笔杀过人,不止一次,最多的一次,两分钟四个人。”
卓秦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是警察或军人却有这样的经历和战斗力的人。
“我说一下建议,”卓秦又向下翻一页,“暂时尽量避免他接触血、鲜肉类和完全的黑暗,关于这个黑暗不需要开灯睡觉之类,当然这个看你们习惯,只要窗帘别太厚,让他醒来的时候可以分辨出自己能不能看得见就可以。大火,一般不会发生,万一遇见就绕远走。养一点小植物,动物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太大,斟酌来养。钢笔,不一定要让他用,只要让他有一点关于钢笔的好的记忆,看见钢笔的时候不会因为抵触引发出蝴蝶效应就好。洗手的习惯可以慢慢来,负面影响不大。衣服其实无所谓,完全可以把控的事,他不喜欢不穿就好……”
宁斓认真听了,卓秦问他,“有什么没记住的或者我没讲清楚的吗?这些最好不让骆白知道,有时候人知道了自己害怕很么反而会更在意更害怕,所以全靠你用脑记住了。”
“记清楚了,”宁斓又迅速把文档浏览一遍,“没什么问题了,多谢。”
卓秦收起电脑,“收拾也就差不多收拾这么长时间,你回去吧,真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收留,别谢来谢去的了。”
“行,屋里东西随便用,卧室里如果有不齐全的就从床头柜找,我先回去了。”
宁斓走后卓秦问齐然,“宁斓专门嘱咐一句,你说卧室床头柜里备得是什么?”
齐然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
卓秦带着他往卧室走,“走,去看看。”
两个人没闹一会儿,门铃响了。
宁斓提了一大袋东西和一瓶红酒,水果食材都有,“厨房东西都全,晚上饿得话就自己做吧。”
卓秦接过来,“这么周到,谢了。”
宁斓笑笑,“关门吧,不过来了。”
雪还在下,宁斓回去的时候骆白站在窗边说:“十一,下去堆雪人吧!”
“感冒刚好几天……”
“去吧,以前每年都堆的。”
宁斓把骆白往旁边挪开一点,开窗伸出胳膊去试了下,“真的太冷了,这会儿说不定有零下十几度了。”
“骗人呢,雪花片这么大,也就零下两三度。”
人长大了不好哄,宁斓颇有点郁闷。
“多穿点就是了,”骆白讨价还价,“不堆大的,团个小雪人上来放窗外。”
“我下去弄上来给你看?真的冷,你现在本来就容易感冒,上次吹冷风都不舒服,我弄两个,弄大点。”
骆白看着他不说话,好一会儿看看窗外又看他,“我想去……”
宁斓叹口气,“我煮点姜汤,喝完再下去。”
骆白只露了两只微微弯起的眼睛,家里没雨靴,宁斓用保鲜膜从骆白的鞋底到小腿上上下下裹了几层。
莹白的雪覆满边角,下午时人们来往留下的印记全部被遮盖住,雪面平滑泛光,没有风,空中的雪只飘飘摇摇着落。
骆白隔着手套把围巾向下扒开,想摘口罩被宁斓按住。
“怎么了?”
骆白眨眨眼,没坚持,隔着口罩亲了宁斓一下。
雪被骆白团成巴掌大圆滚滚的球,宁斓在旁边堆起一堆,骆白抬头看他,“不是弄小的吗?”
“给你堆个大的!”
宁斓去花坛里捡了石头做眼睛,又折了树枝做胳膊,找了几大片叶子卷成卷做鼻子,几片小点的叶子用小树枝插在雪人身上做扣子。
骆白指着树枝笑着看他,“宁警官,你竟然破坏公物。”
“希望树看在我哄人心切别怨我,明天我下来铲雪赔罪。”
骆白眼睛都弯了,又指着雪人脖子问他,“围巾呢?要不……”
“你别动!”宁斓把他围巾捂住,从口袋里摸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来,取开骆白才发现是垃圾袋。
“你早准备好了啊?”
宁斓把垃圾袋绕在雪人脖子里,“下都下来了。”
雪人差不多有宁斓腰高,圆滚滚胖乎乎,只是头顶有点秃。
宁斓想想,从雪人脖子里拽下一个垃圾袋,又用雪团成一个小点的圆锥体,把垃圾袋套上边边角角塞好,最后摞在了雪人头顶。
“行了,”宁斓拍拍皮手套上的雪,然后摘了拿出手机来,“站这儿小十,给你们合个影。”
骆白站到雪人旁边,伸出手,比了一个两指距离特别窄的剪刀手,伸出的食指和中指近乎平行,像个“11”。
宁斓过去抱住他,在他身上大幅摩擦几把,“走了赶紧带着你的小雪人上去,别冻着了。”
“你们这是完成了?嘶,是真冷。”
卓秦和齐然竟然下来了。
“说想堆雪人,我想着没门禁卡上不来,结果往窗外一看有人,正好你那摆了个望远镜,看见是你俩我们就下来了,还好按一楼不用卡。”
“一会儿我们打了电梯把卡给你们,先放你们那儿就行。”
宁斓刚想说他们先上去,就听见隐约的倒计时声,“十——”
“九——”
市里最高的建筑上,LED屏中,动态烟花的背景里正跳跃着硕大的金边红字的倒计时。
“三——”
“二——”
“一——”
一阵遥远的欢呼声随之响起。
宁斓贴在骆白耳边说:“我的小十新年快乐。”
骆白对着他弯起眼睛,“我的十一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