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着骆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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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天把车停在一个商场附近,“我很快回来。”
他的车有和手机相连的报警设备,还装了反监听反追踪器。但他根本不需要多话去警告骆白——不用说,他们都清楚。
不到十分钟,骆天大步走出商场,冷着一张脸,左胳膊却环了个一米多的棕熊。
一米三,骆白想。
他想起凡恩曾经在某一天告诉他说:“骆白哥哥,我现在一米三,和fine一样高了。”
凡恩养过一只狗,被杀了,后来,他就只“养着”那只一米三的熊,给它起了一个和自己相近的名字。
那只棕熊被放在副驾,从后排可以看到一只棕毛胳膊。
骆天在倒车的间隙看了骆白一眼,“你还记得。”
骆白没答,“你以前并不亲近凡恩。”
“嗯。”
车子拐到路上,骆天又开口说:“不敢亲近。”
骆白没再接话,骆天却好像忽然有了倾诉欲,“其实所有人里,他只亲近你,也有人讨好他的,他都不理。你对他也不怎么热络,可他好像就是信你,真是很奇怪。”
骆白的视线落在那只玩偶露出的棕色胳膊上好一会儿,问,“你说过的阿停,是夫人?”
“你真是……”骆天的声音压得很低,顿了一下才说出下半句,“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他们那些人起初碰面时都像一只只因为恐惧露出獠牙的兽,时间久了,渐渐的,在偶尔的一些时间里,也会聊起一些无关当下和任务的话题。骆天不常说,但每次开口,都和一个名字有关——阿停。
他甚至会专门强调,是停泊的停,不是亭亭玉立的亭,也不是娉婷的婷。骆天不是中国人,他的汉语讲得算顺畅,但并不标准,可说话时,他执拗地只说中文。在一次别人问起时,他说阿停是中国人,他要练好中文,讲给阿停听。
阿停,是凡恩的母亲。
先生的妻子。
那一场场惨无人道的实验和葬送不计其数的性命所要救活的人。
永远的消失在火里的人。
“好久没听别人提过这个名字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记得。”
骆白不在意地说:“我记忆力还不错。”
“不,”骆天说,“是因为你……”
骆天停在一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也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一路无言着到了那个工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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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丰水泥厂,占地约四万平。”
宁斓看着卫星地图“嗯”了一声。
载着骆白的那辆车走远后,宁斓快步跑回车上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当地警局给他们辟出的临时基地。骆白在车上,不会有大型的信号检测设备。他把那枚接收器接进转换器,信号很弱,但可以跟踪到。
“队长,车上应该是有反追踪装置,但这个定位器做得好,换普通那种定位器估计就不行了。”
远程定位配合卫星地图,在定位靠近工厂时宁斓叫了停。
他不能确定那个工厂是不是那些人的窝点,他不敢冒险。
“今晚去化丰水泥厂探情况。”
“是!”
宁斓不断把工厂周围的卫星地图放大又缩小,最后指着西边的一片建筑问:“这里是住宅区?”
当地的一个警察立刻说:“是一片小区,小区没建完那边就开始建水泥厂了,那个工厂走的是正经手续,和那片小区的距离刚好压着线合规,估计也找了关系,最后上边就给批了。那个小区本来要建的规模不止现在这些,因为那个工厂没再继续建,也是因为这个价格直着往下跌,都不愿意住,不过还是便宜,后来也就慢慢卖出去了。”
“这里交通生活都不方便,有这个工厂环境也不会好,你说得价钱虽然低,但差不多的价格在云州市其他郊区也能买,何必要选个挨着工厂的地方住……”
“也说不定就是工厂的工人买了住呢,离得近,上班干活也方便。”
宁斓点点头,“麻烦你了。”
那个警员立刻说:“应该的应该的,宁队长你有事随时招呼,我就先回去了。”
警员刚要拉开门出去,门忽然一下被从外边推开了,“宁队长,有人找你,说他姓丁。”
“说多少回了,还毛毛躁躁的!”要出去的警员低声训了他一句,又回头问宁斓,“宁队长,要放进来吗?”
宁斓朝于书景看一眼,于书景站起来往外走,“我去领吧。”
果然是丁沈千。
“药在你这儿?”
于书景说只能丁沈千一个人进,丁沈千就一个人什么都没带进来了,看见宁斓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赶到云州,能动用的势力都动了,今天才查到那辆车被警察在一条小道上没声没响地扣了。
宁斓也不绕圈子,“在。”
“给我,我只要其中一样,别的你想留着当物证也好充公也好,随便你。”
宁斓问他,“你是在承认那些药是你的吗?”
“那……”
那些药是丁沈千的,谁都知道,但丁沈千真的不承认也完全做得到。制那些药的实验室里发现了毒品和枪械痕迹,一旦丁沈千承认,宁斓完全可以就地逮捕他。
事实上,就算他不承认,宁斓也可以以他具有嫌疑的名义把他拘留。
丁沈千比宁斓大了好几岁,但他现在在宁斓面前就像个冲动不顾后果的毛头小子,“是我的,把我要的药给我,我配合你们调查,怎么查都随你们,行不行?”
“行。”
宁斓答应得太痛快了,丁沈千愣了一下,颇有些半信半疑,直到他被带到那些药跟前他才真真切切地激动起来。
“毁了的一些在那边,其余全在这儿。”
丁沈千手都有些抖,但掀开外盖,却无从下手了。
那些药其实不多,丁沈千的实验区面积很大,研究的药也很多,但大都是半成品,一旦研制成功成品就会被送到制药厂去,所以实验区里带出来的成品药内服外用药片针剂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六箱而已。
可这五六箱里所有的药都没有名字,贴着的标签上只有一串序号,还被打乱了顺序。
丁沈千迅速镇静下来打电话联系,一会儿后又有电话打过来,丁沈千肩膀夹着手机向宁斓借了纸笔。
16d23-c1。
丁沈千一手拿着记了编号的纸一手把不对的药放到一边,准备找第二箱的时候宁斓忽然问,“是为了白杨吗?”
“你知道他?哦对,骆白告诉你的。”
宁斓没纠正,平时他对骆白的去向盯得很紧,但并不会追问骆白做了什么。
“白杨联系我了,他现在在来云州的路上。”
“什么?”
丁沈千手里的玻璃瓶一下脱了手,宁斓弯腰接住放到一边,丁沈千不可置信地问:“联系?怎么联系?他来干什么?”
“白杨去了警局,用打字的方式要求和我视讯,他打字说,可以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确认骆白的位置,条件是我找人送他来云州。”
白杨从他爸那里逃出来了,或者他爸把人放了……不会,他爸不会在他跑外边抢药的时候把人放走,那只可能是白杨自己出来的。
他出来了,想方设法联系到宁斓,却没联系自己。
他不能走不能打,怎么跑出来的?坐在轮椅上怎么躲过他爸手底下的人的?受伤了吗?是不是吃苦头了?
丁沈千沉默一会儿,又继续埋头找药,不论如何,总要把药找出来,白杨来云州也好,省了把药送回去的时间,早用早安心。
宁斓让于博陪着,自己先走,丁沈千停下把他叫住,“多谢了。”
宁斓一抬手,“不用,我有私心。”
为着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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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工厂灯火通明,高耸的铁桶上亮着黄灯,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宁斓只带了五个人来,于书景,徐利,还有丁沈千和丁沈千的两个手下。
“探虚实这种事他俩是好手,说不定比你的小警察熟练,放心用,全听你指挥。”
工厂附近的树林里有两组人荷枪实弹待命,隔了一段的两棵树上还各有一个狙击手。
“东南安全。”
“东北安全。”
“西侧安全。”
“西南安全。”
“西北安全。”
“南侧安全,注意隐蔽,行动。”
远处的狙击手关了红外激光,只紧盯着瞄准镜。
时间一点一滴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下流淌而过,一个小时过去,工厂内树林里没有一个人放松半点。
“宁斓。”丁沈千的声音从耳麦里低低传来。
“收到。”
“你和骆白有什么暗号没?”
徐利和于书景刚各自摸完自己那一块碰上,还没来得及汇报就听见这么一句听起来正常琢磨起来又奇怪的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两个人在阴影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
“没有,怎么?”
“我这块墙边有点荧光粉,一路都没看见,只有这儿有一点。”
“什么形状?”
“没形状,就随便散了一点的感觉。”
“在墙边?贴墙?延伸后和墙面成夹角吗?”
“额……硬要说的话,能。”
“角指哪个方向?”
“……西南。”
“汇报。”
“?”
丁沈千一愣,就听见耳麦里响起声音来,“已和徐利接头,东南东北无异常。”
那边汇报完,丁沈千压着浑身别扭也说了一句,“我这边就刚刚那个,没别的。”
“西南无,异常。”
接着最后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响起来,“西北还没完,暂时没异常。”
“西南也没完。”之前的人匆匆补充。
丁沈千蹲在那块不怎么显眼的荧光粉旁边翻了个白眼。
丢人。
“原地待命。”
丁沈千差点跟着说“是”。
宁斓调转方向,往西南侧去,走过一段后,有扇被封住的窗户漏出了点光。宁斓正要起身看,忽然正前方传来点极轻的声响,宁斓手放在腰后,静静等了十几秒才发现是丁沈千的人。
宁斓打了个手势,丁沈千的那个手下其实没怎么看懂,这块地方又不亮,但他下意识停住没再动,看宁斓没再管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猜对了。
窗户封得很严,宁斓从透光的地方用刀尖小心翼翼的磨开一点缝,闭上一只眼睛凑过去,里边空间不算小,但紧挨着放了几十张单人床,显得又挤又窄。那些床空了一部分,其余每张床上都躺着人,男女都有,年龄不大。
一点亮光闪过,宁斓定睛一看,其中一个人的脚在被子外边露着,脚踝上赫然是一条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