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掰着手指算,连哪个多要了热水、哪个出府买药、哪个为一枚簪子抓破脸,她都嘀咕起来,总觉有内情。
宋蘅就窝在窗前的矮榻上,指尖无意识划拉,思绪翻飞,想从前的自己,想宫中的生活,想宋家这些形形色色的主子们。
听着素锦的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骨头缝里冒寒气——连哪个多吃一碗饭这种事,素锦都知道,该说她交际广阔,还是西厂对宋家的监视,突破来她的想象?
西厂只是对宋家感兴趣,还是对京中但凡有些实权的官宦之家感兴趣?
那个组织,曾是宋蘅的心腹大患,而今时过境迁,连施家都没了,宋蘅对西厂的敌意,已没那么强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楚元韶忌惮司北宸,那司北宸与西厂,就不再是她宋蘅的敌人了!
只是,西厂在册的大大小小官职名录,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余人。京中什么都不缺,更不缺当官的,若西厂有那么多探子监视宋家,那其他朝廷命官的府邸,又潜伏着多少人呢?
宋蘅长长出了口气,从前她便不敢小看司北宸,而今恍然发觉,楚元韶与之做对的,该是怎样的狠角色。
司北宸,显然已把朝廷把控在自己手心里,只有他想不想要那帝位,而不是拿不拿得到。
想到此,宋蘅失神一笑,心间一派清明。
“四小姐院儿里那个婆子,出门一趟,原以为是买胭脂呢,结果却去了医馆。”
宋蘅挑挑眉:“谁与你说的?定是假的,宋府乃贵妃母家,府里有三个大夫,主子们生病自然是去宫中请太医来,便是姨娘、下人们,三个大夫还不够用,非要跑街上去寻靠不靠得住还两说的坐馆?”
素锦蹙眉:“是门房上的车夫带着那婆子去的,自不是说谎话,也全无说谎必要。”
她“嘶”了一声,“小姐说的是,府里自有大夫,婆子又是四小姐房里的,依着四小姐在府中的地位,这婆子横着走都行,怎会非要出去看大夫!”
“可知是什么病?”
“车夫只说,出来的时候,只攥了素白瓷瓶儿,不知装的什么药——因是女眷,车夫就没跟进去。”
素锦摇了摇头,一顿,道:“晚上奴婢夜探一番!”
毕竟出门在即,有备无患,宋蘅嘱咐素锦小心些,便应允了。
谁知,当夜宋蘅都已经入睡了,素锦从窗户跳进来,夜行衣都没换,爬到榻上,推醒了她。
宋蘅咕哝一声,“可是叫人逮到了?”
什么时候,宋家守夜的杂役、婆子们还有这警惕性了?!
素锦小脸儿在远处一盏昏黄的灯火下,显得不那么清晰,以至于宋蘅没有瞧见,此时武艺顶尖的她,竟脸上酡红一片。
素锦咬着唇,又是气又是羞:“那个出门买药的婆子,根本不是自己生病了!”
顿了顿,又道:“是四小姐!”
宋蘅拥着被子,有些晕乎乎的,实在想睡,“宋荔病了啊?”
“不是病了……不,就是病了,脑子有病!”素锦咬牙切齿,“您还记得上次,宫中的事吗?”
宋蘅倒吸一口气,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素锦不解,继续说下去:“上一回,中招的是祝嬷嬷,这一次,四小姐不晓得要对谁使阴招,竟派人出府,买那种药回来。”
宋蘅不敢回忆那日的事,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回落:“我问你,那药你检查过,确实如此?”
“小姐还不信奴婢吗?”
宋蘅摇摇头,神色凝重:“不是的,只是这回的事,实在透着古怪。”
按理说,挡在宋荔前头的,是宋芍才是。
只是不知怎么的,宋蘅有种不好的预感……也并非全无依据,她想到佟氏莫名其妙对她的“好”,想到送她的几件合体的锦衣、首饰,还有,明明没有必要带她出门,一起去大觉寺的,这一次,却也要带她去。
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可好似没一丝的联系,能把这些事梳理顺畅。
宋蘅想不通,素锦想的却少,直认为,四小姐憋着坏水,要害宋蘅。
宋三姑娘是都督下令,要保的人,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素锦实在喜欢这个办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利落洒脱的姑娘,是以,即便都督那里还没有指令,素锦也决定,这回出门,定要护着三小姐周全。
见宋蘅久不说话,素锦急道:“小姐,这大觉寺,可不能去。谁知道她们还憋着什么坏水,使什么阴招呢!”
宋蘅点头,却又摇头,目光凝重道:“若称病,大可不去。但是依着那对儿母女的心思,你觉得,我躲得过这一次,躲得过下一次吗?总得见招拆招,不如主动出击。”
“小姐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宋蘅神色肃穆,掷地有声:“没有!”
素锦瞠目,便听她继续道:“我现在只想睡觉,明天很早便要起来赶路,很辛苦的。”
素锦无语得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小姐心真大,奴婢都快紧张死了。”
“这就紧张啦?那我给你安排个任务。”
“什么?”
宋蘅轻轻一笑:“去查宋荔,不若查一查柴禾院。”
素锦狐疑,以为宋蘅困傻了,“咱们这有什么好查……”
蓦地一顿:“您是说,小喜?”
宋蘅点头,神秘一笑:“庆嬷嬷可是佟氏心腹,我若出事,她就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小喜?你去小喜房里查一下,看可有什么。”
她猜测,庆嬷嬷一定有交代小喜什么。
跟着的主子若出事,旁的丫鬟或许要跟着一起倒霉,但小喜么,大可以借着这股东风,摆脱柴禾院,自出府去过她小家千金的日子。
成败,端看明日,小喜又不是个能沉心静气的主儿,或许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素锦很有战力,闻言二话不说,夜猫子似得精神,推开窗往夜色里一猫,人就不见了。
宋蘅等了她一会儿,外头敲更的梆子打了三声,已是三更天了,她撑不住,便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五更天上,小喜来喊她起床。
素锦还未归来,宋蘅心中有些不安,扫了眼小喜,却觉得她实在奇怪。
明显是特意妆扮过,按理说,他们一行是去大觉寺烧香祈福,顺带见老夫人,穿一身素净也就是了,可小喜明显是特意妆扮过的。
一个庶出小姐的婢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哪里是去拜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