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淑兰夫人乐的看戏,不免加把柴禾,“臣妾来的时候,才瞧见椒房宫的宫女把宋家夫人抬走了呢。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如今宴席将开,后宫中都是京中命妇、各府千金,这若传出闲话去……”
宋茵一凛,战战兢兢跪倒在地:“陛下,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娘家的婆子吃酒,吃醉了,才、才如此形容不雅。”
“形容不雅?”淑兰夫人轻笑,挽上楚元韶的手臂,“陛下您瞧,那婆子早失了神智,当是服了什么药。再有,这婆子刚刚褪下裤子,臣妾扫到一眼,可是挨了板子,身上还斑斑斓斓的伤着呢。”
旋即又对宋茵:“娘娘,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宋茵咬牙,死死瞪着淑兰夫人,“余愫云,你到底想干什么?本宫与陛下说话,哪容得你插嘴!”
复又对楚元韶求恳:“陛下,关于这件事,臣妾有话说,还请您屏退左右。”
主要是清退了余愫云和她的宫人们才是。
淑兰夫人可不愿意此时退场,笑嗔道:“娘娘这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当众禀于陛下?”
“放肆!”
宋茵眉眼一凛,喝斥她道:“本宫与陛下说话,淑兰夫人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可是对本宫不满?”
淑兰夫人可不惧她,娇嫩的唇瓣一开一合,放尽诋毁之言:“谁晓得娘娘又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臣妾可不是当初的皇后,任您揉圆搓扁的。”
宋茵气的直哆嗦,愤然看向楚元韶:“陛下!”
楚元韶才回过神来,蹙着眉,斥了淑兰夫人一句:“皇后已逝,再者说,她的皇后之位,也早被褫夺,以后别这么说了。”
又问宋茵:“贵妃是想与朕说什么?若没什么要紧的,朕还要往前头去。”
宋茵心中憋气,却又不敢真的让楚元韶就此离去,只得压着一口气,道:“陛下,还请您屏退左右,臣妾要说的事,与司北都督有关。”
淑兰夫人倒抽一口凉气,瞧了眼这满院子的狼藉,不免心中纳罕——莫非,贵妃这一出戏,是针对司北宸的?
那人可是西厂之主,陛下见了都要退避三分,从不敢和那人正面对上。
宋茵好大的胆子!
不过,她是哪里来的底气,竟认为自己能拿下司北宸?
淑兰夫人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她夜郎自大,还是该为她的举动默哀。
看这情形,司北都督的把柄,宋茵是没抓到的,更甚至,还叫那人跑掉了。
等着宋茵的,该是什么下场,淑兰夫人只消想一想,便乐的唇角上扬。
想了想,她也不等着楚元韶催促,福身道:“既然是要紧事,臣妾便先告辞了,陛下,待会儿莫要忘记赴宴,大臣们可还等着朝您行跪拜之礼呢。”
楚元韶一贯喜爱淑兰夫人的识大体,懂分寸,如今更甚。
挥退左右,他忙问宋茵道:“到底怎么回事,淑兰夫人来和朕说,你这里闹作一团,娘家又惹事了。这怎么还和司北宸牵扯上了?”
宋茵简直气炸——“陛下来此,就是因为淑兰夫人说臣妾的娘家闹事?”
淑兰夫人分明是摆了自己一道儿,更可恶的是,陛下居然还信了,更随着余愫云来椒房宫瞧她笑话!
宋茵虽对楚元韶有些寒心,但从前还觉得,事情没到绝路,自己绝不会和施琅华一般的。
可如今听着见着,她却不这样想了。
楚元韶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如今却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掩饰好自己的憎恶,她便把事情,朝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细细交代一番。
……
依兰送了淑兰夫人出椒房宫,脸颊已经肿的老高。
宋茵又没做过苦力活儿,打了一巴掌,哪里能伤的这样重,无非是因她未脱的鎏金长甲,还有几枚沉甸甸的宝石金戒指,重重抽在脸上,便是抽在石头上,怕也能崩开条缝,别说宫女们养的娇嫩的脸蛋了。
是以,依兰一路低着头,羞于叫人看她脸上的伤。
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可她好歹自幼入宫,又是椒房宫第一大宫女,对着地位低微的小贵人、新入宫的嫔妃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宋茵狠狠落了她的脸面,她也是抬不起头的。
淑兰夫人款步而出,回头,瞧依兰快要低到地上的脑袋,心中一顿畅快。
宋茵身边,有依兰、木兰两个一等宫女——名字却是在施琅华死后、淑兰夫人正得宠时改的。
那会儿宋茵大约还没看清形势,以为自己一定能够问鼎后位,便全无忌惮。
只可惜,楚元韶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先来安慰的是她淑兰夫人余愫云!
依着老例,宫中侍从的名号,绝你能犯了主子们的忌讳。
余愫云的“淑兰夫人”中,有个兰字,这宫中便不可再有名“兰”之人,有也叫改名才行。
余愫云却拦着楚元韶不必发作,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姐姐封后之事遇阻,定不痛快,如今瞧您宠爱臣妾,也不欢喜,就随了她去吧,臣妾无碍的。”
余愫云以退为进,抓着宋茵这个把柄,只等着以后再发作。
如今,陛下定还念着宋茵的好,那她就一点一点,帮着宋茵“磨掉”陛下心中有关她的所有的好!
楚元韶经她撩拨,自然不满:“朕要喜爱谁,她竟不欢喜?她当自己是谁?”
从前施琅华在的时候,都没拦着他采纳秀女。
便连宋茵入宫,也是因此而来。
就算是楚元韶最宠爱宋茵之际,身为后宫之主的施琅华,都没发作过宋茵这个宠妃一次!
现如今,施琅华死了,宋茵还未封后,便这般兴风作浪,楚元韶心中自然不痛快。
一不痛快,便拿了从前的施琅华,来与如今的宋茵作比。
若无施家,若无那些军功,施琅华这个皇后,自是比宋茵好千倍万倍的。
既不妒忌,也无阴诡,待后宫和睦大度,待旁人子嗣也……
想到此,楚元韶叹出口气。
便是再好,也留不住了,如今人都死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呢。
不过却叫他坚定了心底的想法——司北宸有句话说的不错,宋茵行事不端,立身不正,并非立后最佳人选。
从前楚元韶或许还会再想一想,司北宸是不是看宋家不顺眼,也顺带和自己这个皇帝做对。
而今淑兰夫人一语点醒他。
若叫宋茵为后,莫说这宫中妃嫔,便是他的子嗣,能活下来的,怕也不多。
真正是非死即残!
宋茵能要了待她那么好的施琅华性命,改日,也会对这宫中其他威胁她的嫔妃、皇嗣动手!
楚元韶深吸口气。
不管立谁为后,绝不能是这毒妇。
一瞬间,宋茵从助楚元韶诛灭异己的盟友,成了杀害嫔妃皇嗣的毒妇,楚元韶从不拷问自己的良心,只要稍稍违背他的意,叫他生了疑,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