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宋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宋蘅仿若没有察觉,“那婆子被身边的丫鬟捅了一下,令她少言。婆子撇嘴走后,丫鬟虽与素锦道歉,但素锦却还是觉得怪异,就此记在心里。”
宋蘅顿一顿,不顾老夫人惊疑不定,继续道:“那时候事情繁杂,也是在归家之后,素锦才找机会告诉孙女,于是,觑着空,孙女去外头询问坐堂的大夫,一问之下,果然……”
“怎么?”老夫人浑身发紧。
“就如孙女与海嬷嬷所言,您平日惯常用的膳食,都有毒性,虽然毒性甚微,但长年累月吃下来,则……必死无疑。”
老夫人倒抽一口冷气,海嬷嬷不满,对宋蘅道:“三小姐不可危言耸听……”
“嬷嬷不信,自可去寻大夫。不过,老夫人从前回府,也不是没请过平安脉的,府里大夫也按时按月去大觉寺问诊,却从未听大夫说过膳食的问题,可见是这个大夫有问题!这种庸医,常年给老夫人开药……若我料的不错,老夫人几年汤药喝下来,都是不对症的。”
海嬷嬷待要再说什么,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如今,我信阿蘅。”
宋蘅抿唇,又指了指桌几上燃起的焚香:“还有此香,虽然不是外头大夫说的,而是孙女琢磨出来的,但——香中所用青木香、杜衡、细辛,在宫中是绝对不可焚烧的。孙女随着夫人、四妹,进宫拜见过几次茵妃娘娘,偶然听宫中姑姑、宫女姐姐们聊起过,这几样都是不准掺入香饼之中的。”
老夫人心已经沉到底,不怕再被打击,问道:“这又是为何?”
宋蘅沉吟:“此香方,调理气血,舒筋活络,又入肺经。”
海嬷嬷不解:“那就是好物啊。老夫人一向爱咳,一换季必要病上一场。”
“嬷嬷,虽是能平喘,缓解咳疾,可,此香方,毒害五脏之根——致肾脏亏损。”
宋蘅也是在面见老夫人之后,才发现她面色不对——泛黄,有些浮肿,这可是脏器衰微之像。
她说的如此详实仔细,又是如此大事,又如何会骗人。
老夫人已是信了,气得她失手摔碎了茶盏。
她以为,她和佟氏,明面上起码是和睦的。
哪想到,佟氏这个毒妇,野心越发大了,竟敢动到她头上来。
海嬷嬷被几句话吓得胆战心惊。
连香都如此,那这饭菜相克之事,她们……会不敢做么?
海嬷嬷只觉得后背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吓得,还是惊的。
夫人她,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宋老夫人泥腿子出身,拉扯大儿子,宋致远还这样出息,却也改不了她当初的穷苦命。
都说头发长,见识短。
见识虽说是比当年的邻里乡亲们多了,如今更是富贵了,也见识了旁的富贵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是改变不了的。
佟氏是当家夫人,堂堂大将军的正妻,自然瞧不上这个乡下婆婆,更不愿意卑躬屈膝的伺候。
可不爱伺候,就不伺候,老夫人斗了几场,发觉还是自己的儿子吃亏,索性就搬到了大觉寺,一住就十多年。
就是这样,佟氏还不肯放过她。
老夫人勉强压制下自己的火气,却见宋蘅依旧没出声告辞,便知道她还有事。
“我知道了。你特意来告诉我,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事?”宋老夫人在孙女面前,自持身份,做不来暴怒咒骂佟氏的事。
宋蘅点一点头,说道:“倒还有一事。”
宋老夫人示意她但说无妨。
“刚也和您说过,前阵子,孙女常常和夫人、阿荔入宫拜见茵妃娘娘。”
老夫人蹙眉:入不入宫,拜见不拜见宋茵,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不解。
宋蘅已道:“阿荔那日盛装,金银饰物格外好看,但茵妃娘娘见了,脸色便很不好看。待孙女瞧气氛不对,接了娘娘身边女官的暗示,回避出去的时候,就听着娘娘在殿内厉声喝斥阿荔。”
“定是她装扮太过了。”
老夫人撇嘴。
佟氏对宋荔,可谓无微不至,把个小女儿宠的没个章法,不知天高地厚的。
送孙女入宫的事,老夫人从不曾插手,只知道从宋茵到宋致远、佟氏,选的都不是同一个,大觉寺闹出的乱子,源头就是因为这个。
宋茵既然不满意阿荔,大抵是觉得她想入宫,狐媚太过,令她心生不喜。
宋老夫人没放在心上。
哪知,宋蘅下一句话,气的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孙女识得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依兰,她也悄悄提点了下孙女——阿荔佩戴的首饰,竟……”
宋蘅为难得看了眼老夫人:“竟是您所有!”
宋老夫人家底不丰,留在手里的,都是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棺材本!
当初她离家入寺庙清修,觉得佟氏好歹出身帝师之家,不可能会偷窃她的东西,况且,带去寺中也不甚安全,不若放在府中私库来的保险。
“此言当真?”宋老夫人皱眉。
她不记得自己赏赐过宋荔什么值钱物件,能叫茵妃一眼认出的旧物,也必定价值不菲。
宋蘅点头,不似作伪。
宋老夫人不能安心了,吩咐海嬷嬷开了私库瞅一眼。
海嬷嬷匆匆而去,宋老夫人失神落座,口中喃喃不敢置信:“不能吧,这不可能吧?”
宋蘅想了想,便道:“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待嬷嬷回来便可知了。老夫人的头面首饰里,可是有一枚金子锻造的金凤镶红宝的镯子?”
她连说带比划,老夫人记忆虽模糊,可却有几分印象,“好像是六十寿诞那日,宫中太后所赐……”
若真是这样,茵妃自然会有印象,才会在见着宋荔第一面,就识破了。
海嬷嬷匆匆而归,神色颇为疑惑:“老夫人,东西好似不缺啊,奴婢翻了翻好似没少了什么的。”
老夫人看向宋蘅,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那枚镯子,何况,自己也真的记得有这样一枚。
犹疑不定之际,宋蘅便示意素锦。
素锦点点头,上前来,呈上一方帕子:那帕子底下,分明是镯子的模样。
宋老夫人深吸口气,也不用海嬷嬷动手,自己亲自接过来展开——可不就是那个凤凰红宝镯!
这可是太后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