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紧紧咬唇,点头离去。
宋蘅注视着她的背影,却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犹如阴毒的蛇,吐着蛇信子,静待猎物。
宋蘅转头,迎上宋茵阴冷幽寂的目光,轻轻一笑:“娘娘为何这样看着阿蘅呢?”
宋茵展颜:“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来,妹妹总是木纳呆板,而今长大了,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你怎么会跑到前头来?据我所知,无论是母亲,还是府里的妹妹,可没一个人会派丫鬟过去通知你。”
她声音轻飘飘的,宋蘅看了眼不远处与宋致远说话的楚元韶,大约是不知这边姐妹、母女各存着歹意,还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姊妹叙话,温馨的很。
宋蘅轻轻一笑,格外明媚张扬,亦压低了声音,道:“我瞧见了庆嬷嬷,她说的。”
佟氏犹如被人抽筋一般,整个人僵直,生硬问道:“你怎么会瞧见她?”
宋芍没来,庆嬷嬷未归……佟氏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小看了这个庶女。
自打兰姨娘一尸两命,宋蘅就如无人看顾的野草,饱受蹂躏,却依旧半死不活得杵在后院,佟氏没把一个四五岁的丫头放在眼里。
可如今,这丫头长大了。
隐隐,成了宋府,成了她与女儿们的威胁。
佟氏目光如炬,盯紧了宋蘅。
宋蘅不以为意,遥遥一指观景阁楼的方向,正要说话,却见佟氏、宋茵都变了脸色。
她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一片喧哗声中,几名黑衣刺客杀入,与楚元韶的暗卫亲兵厮打到了一处。
宋茵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好戏现在才开场呢。
今日,她虽有意为宋芍牵线搭桥,然而,更多的还是考虑她自己。
宋芍入宫,想成陛下心尖儿上那一个,还不知要谋划多久,哪怕她力压群芳,得陛下珍爱,就一定能帮到她宋茵吗?
她要给自己弄一块“救驾有功”免死金牌,彻彻底底占据楚元韶心中的位置。
在淑兰夫人复宠后,宋茵在楚元韶心中的分量越来越小,作为诛杀施家的功臣,宋茵难道就不怕得一个施琅华一般的下场?
万一旧事重提,宋家被拎出来背锅,她宋茵岂非要跌入谷底?
想明白这些,宋茵打算火中取栗,再危险,付出再多,她也要这么做。
宋家夫妻都知道,今日宋芍的事是次要,她要做的,才是正经事!
佟氏慌而不乱,往边上躲去。
宋茵已经交代好,只往陛下那边招呼,若不往那边凑,就没有危险。
黑衣人已经朝着楚元韶去了。
“来人,护驾!”
楚元韶好容易摆脱了施琅华,立了君威,正是春风得意之际,哪里舍得就这样死了。
宋茵惯爱做戏,瞧着黑衣人果然和交代的一样,不敢真刀真枪砍实了,只虚晃几招罢了,她忙凑到楚元韶身前,大喊道:“陛下,臣妾保护您,您快走。”
走,又能走哪里去。
宋致远比她女儿不遑多让,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拎起来一柄长刀,冲了过去,“臣来也,陛下,臣定护您周全。”
眼看着他软骨架子似得,和黑衣人对上。
宋致远的军功都是靠着岳家抢来的,半点真本事没有。
只瞧那黑衣人与他的长刀一对上,便好似中了定神符似得,大叫一声,假意不敌,“勉强”躲开宋致远的刀锋,又朝楚元韶杀去,“拿命来!”
宋蘅若还看不出不妥来,那就真是瞎子了。
佟氏瞧大局已定,宋家的护驾之功,也是板上钉钉的了,她想到原先宋茵的计划——
宋蘅也没必要活命了。
于是她假意招呼:“阿蘅,快到为娘这里来。”
宋蘅挑眉看她,唇边笑意若有若无,浑然讽刺——娘?两世为人,她娘全因宋家死的!
她瞧黑衣人全无章法,戏也做的太假,捻着脚下的小石子,趁人不注意,一脚踢飞,直中宋致远腿窝。
宋致远一个踉跄,朝着黑衣人闪着幽光的长刀就扑了过去——
“噗”
刀子捅进肉里的声音,可真是令人怀念。
宋蘅轻眯着眼睛,既然佟氏喊她这“乖女儿”过去,她恭敬不如从命——
“啊,好可怕!”
她蹦跳着往佟氏身后蹿去,膝盖往前一顶,便见佟氏惯性之下,往台阶下滚了下去。
“啊!娘!”
宋茵惊呼一声,怒而看向宋蘅:“你干什么,是不是你推了娘下去?”
宋蘅满脸无辜骇然:“娘娘,您说什么呢,阿蘅岂是那种人,阿蘅怕的要死。”
宋茵满目狐疑。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安全。
她眸光闪动,撇下宋蘅不理,依旧护在楚元韶身前。
变故陡然而生。
只见一群侍卫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宋致远还当对方是在送人头,挥着女娘似得绵软无骨的手臂,砍了过去——
“噗”
又是一声。
先前那一刀,砍得并不深,对方见宋致远扑过来,下意识一挡,没留神伤了他左肩。
然而这从侍卫包围圈中闯出来的,满身血色的黑衣人,竟全没保存实力,一刀就劈了下去。
也是宋致远命大。
西厂锦衣卫突然而至。
“快,快护驾!”
楚元韶被挡在人墙之后,除了宋茵,还有贴身侍卫、内监,护得死死的,自然没瞧出端倪来,只以为真的是来刺杀他的。
而锦衣卫从天而降,他瞧见了,犹如找到了主心骨。
刀光剑影。
宋致远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狼狈地躲在石桌底下,拉着三五个侍从当挡箭牌,大声叫嚷开来,“我是宋将军,快,快把他们拦住!”
他不想死。
娘娘不是说,一切安排的妥妥的吗?为何那些人,真敢往他身上招呼?!
宋致远这才注意到,自己带上山的那群虾兵蟹将,活似给人送人头来的,早已经被切瓜菜似得全砍了。
鲜血满地,宋茵终于回神。
她明明已经做了手势,让他们撤退,怎还杀了过来,甚至敢伤了她父亲!
这些黑衣人,自然都是她请来做戏的。
至于退路,她都给自己找好了——按着原计划,这些黑衣人本不是为弑君而来,而是劫人!
要劫的,是宋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