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茵挑眉,凝着冷笑:“本宫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夫人倒是先歇了?”
依兰顿了顿,道:“许是累着了。”
宋茵便不再说话,好半晌方冷笑:“活该,叫她宠爱宋荔!”
又道:“不雕琢不成器,你去与母亲说,以后管教起阿荔来,严厉些。”
依兰还未走,小喜就在外头求见了。
依兰听了话,回来回禀,“小喜问,那件事还要不要做了。”
宋茵问:“怎么是她来的,庆嬷嬷呢?”
依兰:“怕是不敢来了吧,毕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小喜是她女儿,打发过来也正常。”
宋茵了然,蓦地看向外头候着的小喜,有了个主意。
也不用依兰去佟氏那边传话了,宋茵决定自己去。
又派人请了小喜入内,赏赐些金银之物,叫人端茶,送点心来,然后带着依兰去见佟氏的路上,低语道:“咱们啊,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依兰不解。
但宋茵已经没耐心解释了。
时间很紧迫。
她在心中思量这个主意,顺着原来的打算,还是要把刺杀的事,栽赃到宋蘅头上。
而今西厂的人,怕是已经把方之同找到了。
若方之同胆敢把她宋茵交代出来,她也有法子——只说西厂屈打成招!
至于究竟如何……小喜便是证人。
虽则入宫一趟,小喜怕是没命活着出来了,怎么能逼得庆嬷嬷答应?
宋茵轻笑,庆嬷嬷可有儿又孙的人了!
相比再喜爱的女儿来,更疼儿孙啊。
想通了这些事,宋茵便有了些气力,不过……她心中有些寂寥,抚上干瘪没动静的小腹。
瞧她神情郁郁,依兰瞧出她心思,忙道:“娘娘还年轻着呢,孩子早晚会再有的。”
宋茵漫不经心点一点头,却未见着依兰在她身后暗暗撇嘴——贵妃又哪里是没有过孩子的。
只不过,是在她往上爬得途中,拿了自己的骨肉,去算计别的嫔妃,以至于现如今膝下空虚,才觉出有皇嗣的好儿来。
当初算计施皇后的小帝姬,才三岁,冰雪一团,玲珑可爱,便连陛下都极其疼爱这个小女儿。
可宋茵呢,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亲手掐死亲生骨肉,栽赃给施琅华。
依兰总忘不掉小帝姬软软糯糯喊她“依兰姑姑”的可爱模样,也忘不掉她惨死生母之手,那满目的懵懂惶惑。
小小人儿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被亲娘送下了地狱。
依兰心中惴惴生痛。
瞧宋茵葬送亲儿换来了什么?
贵妃之位!
原本,宋茵想靠着小帝姬当上皇后的。
不然她也下不了狠手,大可以用旁人的子嗣去做。
谁知女儿死了,后位却没个着落。
贵妃,到底不是这后宫之主。
陛下忌恨起来,连发妻皇后都能杀死,一个贵妃之位,有什么用呢?
佟氏到底是装起病来。
宋茵过去瞧她的时候,只见佟氏病病歪歪得倚在榻上,额头还敷了帕子。
“娘,您没事吧?”
宋茵未叫佟氏起身,自己落座在她身侧。
佟氏哀哀一叹,先是抱怨起了赵家。
“那个赵夫人,真是个市井泼皮似得,蛮不讲理!我说她毁了阿芍,她却说阿芍早破了身子……娘娘,阿芍养在我膝下,最是柔婉贤淑的,哪里如赵夫人所说了?”
佟氏极不满赵家的态度。
可赵家是捏准了她的命脉,吃准她不敢吵嚷开。
佟氏满肚子火气,只这脾气不能和宋茵发,也不能和宋蘅发——若贵妃娘娘真挑不中宋荔,怕是要宋蘅顶上去,她哪里还敢乱动手脚。
至于宋荔……
想到小女儿如今也疑心了自己,佟氏也是委屈,与宋茵抱怨:“阿荔的性子,也不晓得随了谁,如今觉得我不疼她了,正与我生气呢。”
宋茵心中一嗤,面上的笑意却分毫不减,只说自己要回宫了。
佟氏吓了一跳,直起身子问:“怎这光景回宫去,可是陛下宣召了?”
她吓得发抖,以为西厂终于发现了宋茵在其中的运作。
“我已有法子应对,娘您放心吧。”
宋茵如是说。
佟氏还是惶恐不安的,“搞定了?这般回去,陛下会不会责难你……”
“原来,娘还会关心您这个长女?”宋茵浅淡勾唇,笑意发冷。
佟氏心虚,干巴巴得解释道:“怎会不关心娘娘呢,到底是臣妇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宋茵点点头,了然道:“有娘这句话,女儿也放心了。”
说着,觑了眼庆嬷嬷,道:“我与娘有些话要说。”
庆嬷嬷知机,赶紧说去帮忙倒茶来。
打发庆嬷嬷出去,宋茵方与佟氏单独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听她要将小喜推出去,佟氏大惊:“这,不行。庆嬷嬷跟在我身边许多年,当我半个女儿似得。而且……她很爱惜小喜,当初若非我强求,小喜也是要一辈子养在外头,哪里会入府来做丫鬟呢。”
宋茵闻言苦笑:“一个下人,尚且知道爱惜自己的女儿,可娘您呢?”
“娘娘要其他人,臣妇必是准的,只是这庆嬷嬷……”
佟氏心中杂乱,毫无章法。
庆嬷嬷到底和旁人不同的。
她与祝嬷嬷自佟氏极小的时候就进府了,都是她的奶娘,奶了她,养了她,又随着她来了宋家,一起在宋家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
祝嬷嬷已是为了她,不得不死。
佟氏身边也惟剩下庆嬷嬷一个,衷心又贴心,佟氏哪里舍得断臂。
哪料庆嬷嬷并未走远,猜着贵妃娘娘把自己支出去,要与夫人说的事,事关自己,是以,什么茶不茶的,都交给旁人烧去了,她自个儿避过贵妃耳目,贴在窗棱处偷听了小半日了。
闻言,庆嬷嬷满脸是泪的闯了进来,不过什么规矩不规矩了,进来就给贵妃娘娘磕头,愿意舍弃了小喜,只求夫人和贵妃娘娘能保住她全家老小,给孙儿一个前程。
佟氏大恸,下床拥着庆嬷嬷齐头痛哭。
宋茵心事达成,一派轻松,冲边儿上的依兰使一使眼色,依兰知机,上前劝慰两人,又亲自去倒了热水,给佟氏、庆嬷嬷敷脸。
“不敢劳烦姑娘。”庆嬷嬷客客气气与依兰说话。
依兰心头不由叹口气。
真是叫贵妃娘娘说着呢。
这人啊,利益面前,很清楚自己要舍弃什么,要换取什么。
再是疼爱小女儿,可轮到了儿子、孙儿,宁愿以一条性命,换一片前程似锦。
哪怕只是一个泡影,也不惜拿了心头肉去赌一把。
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