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却有些心气不大：“生母到底是那地方出身，好好养大就是了，旁的，我也不指望了。”
能在佟氏眼皮子底下养出个庶子来，也是不易。
海嬷嬷笑：“好歹也是将军的骨血，不会随了那个青搂女子的。”
“但愿——宫中阿茵还在，熬出来是早晚的事，咱们啊，在这府里呆不久，不必把带回来的人都替换上，不然全是佟氏的活靶子。佟氏那么个性子，打杀起咱们的人来，毫不费力——待几日，咱们还回去山上。”
海嬷嬷心疼：“您到底是婆婆，夫人不能总这样，这家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眼瞅着老夫人年纪越来越大，还能在寺中住到百年后吗？
老夫人笑道：“为了致远，这算什么？忍了这么多年，不就为致远的仕途能顺遂？再说了，山上虽清苦些，却自在。人老了，见不得杀生，这府里有佟氏在一日，便免不了勾心斗角的。走吧，回去也省心。”
夜半，宋荔紧赶慢赶，好歹把经文抄写完了，带着泪去见母亲。
昏暗逼仄的祠堂里，佟氏果然无法入睡。
“娘，女儿来看您了。”
佟氏听着动静，爬了起来，心肝肉得搂着宋荔，“你怎来了这里，可是你祖母要罚你？”
宋荔忙道：“我来给娘送些吃食。”
左右观瞧，这祠堂里阴暗湿冷，确实连点糕饼都没有，宋荔心酸，把食盒打开，道：“娘用些吧，还不知道那老虔婆要关您多久……”
女儿口出恶语，佟氏非但没阻止，还出声附和，阴狠笑道：“是，那老虔婆这次可得意了！”
“娘，要不女儿明日里入宫，求姐姐吧？”
总不好一直把当家夫人关押着。
宋荔如今是恨死老夫人了。
佟氏却拦住了她，道：“不可，你姐姐远在宫中，可况这又是她的亲祖母，她能有什么法子。”
“那也不能一直把您关起来吧。”
“放心，为娘有法子。”
佟氏心中未尝不再骂宋老夫人，对着宋荔，也是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婆母畜牲乡野，佟氏一贯看不起这种泥腿子，再加上一个宋致远的娘家“表妹”，更给佟氏添堵。
这么多年来，因为佟氏自己生不出嫡子来，老夫人也没少起幺蛾子，佟氏岂能没有怨念。
宋荔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恶形恶状得诅咒祖母。
佟氏捂了她的口，嗔道：“这些话休要再说，娘会护着你的。那老虔婆何必你动手，放心，娘早有安排，不过叫她享几日福，免得到了地底下，倒成了咱们欠她的。”
宋荔一喜：“娘已经安排妥了？”
佟氏轻笑点头：“先叫她得意几日。”
……
这次出宫后，宋蘅身边的小喜便称起病来，挪出去休养。
堂堂大将军府的三小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说出去怕要叫人笑宋家没规矩了。
于是老夫人做主，派人请了牙婆入府，采买丫鬟。
素锦便在其列。
宋蘅见了眼熟的，自然留意，想了想，还是点名把人放在了身边。
宋芍近来事事都陪着她，缠的宋蘅无法，这次选人，宋芍也在。
宋芍瞧了素锦几眼，隐约想起自己落水之后，宋蘅身边便多了个丫鬟，就是这名唤“素锦”的，再往深里想，便猜测这个丫鬟，是西厂那边想法子安插进来的。
她心中留意，没敢明说。
至于宋荔那边，忙着照顾母亲，对于宋蘅身边丫鬟的事，全然没放在心上。
宋蘅领着丫鬟回了小院儿，素锦显然来前儿已经调查过宋家，以及她，对于宋蘅这个三小姐住在这种院落，没有表现的很吃惊。
宋芍已经找理由告辞了，一时间，柴禾院里除了素锦，就只有外头的洒扫丫鬟了。
宋蘅阖上门，回身，素锦已经拜倒在地。
宋蘅才把人扶起来，素锦也不容她问什么，开口便把自己的来意，还有司北宸的安排说了个一清二楚。
“都督帮您出了恶气——贵妃娘娘拿您做饵，针对都督，如今御史弹劾宋将军，逼着将军交上了从施家夺来的兵符。贵妃从前独掌六宫，而今也要将协理之权，平分于淑兰夫人。再有佟太傅，因佟家大老爷战场失利，而今也卸下了官职。”
“都督请您不要生气，奴婢会武功，能保护您。”
又说起宫中的事，“那日便是没有挤兑得贵妃娘娘自食其言，都督也已经令奴婢安排好了验身的嬷嬷，介时那些嬷嬷听令于西厂，与您同处一室，也绝不会乱动。您如何进去的，便会安然无恙得出来。”
素锦巴拉巴拉说了许多，宋蘅斟了一盏热茶给她。
眼瞧素锦眨眼看来，宋蘅想了想，便问道：“以后，便叫你素锦吗？”
素锦以为她要问什么呢，譬如武功几何，跟着都督多久了，是不是都督的情人啊？
她都想好了，要如何回答这些狗血的问题，答案也是现成的。
可没想到，宋家三小姐不问宫中事，不问她的事，更别提都督的事了，只是问她的名字？
她懵懵懂懂：“奴婢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啊。”
宋蘅瞧她误会，轻笑：“不必自称奴婢，只称‘你我’便是，宋家没那么规矩，没得折辱了你。我方才所问，只是怕你的‘素锦’之名，名声在外，毕竟牵涉西厂，若叫人晓得我身边的女子和西厂的锦衣卫一个名字，会不会有麻烦？”
素锦一讶，未曾想宋三小姐一个内宅之女，想的还挺细的。
不过……
“小姐放心，我……奴婢是自幼起，便跟随侍奉都督。出去办差，也从没有知道奴婢名号还活着的，不会有事的。”她顿了一顿，又解释道，“都督说，在哪里就要随了哪里的规矩，大家都叫您小姐，下人们也都自称‘奴婢’，知道您心中没把我看贬，一个自称而已，没所谓的。”
宋蘅此时，却真喜爱上了这个爽直的女子。
不过，她也知道，能从西厂出身，又得司北宸信重之人，该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她倒也不会被眼前表象所蒙蔽，觉得此女简单。
她笑着点点头，不再细问。
对于西厂，她兴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