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芍听她谈及宫中落水的事，立时颇为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只是你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既跟着夫人住着，万事得任凭别人拿捏。就好比这次落水，哪里容得我的心意，还不是她们逼得……三妹妹也别生我的气了，我已经悔了。”
她忧愁得叹了口气。
这张口就来的演戏天分，真是谁都比不上的。
她本就与宋家有仇，自然看每个宋家人都觉得对方在根子上烂掉了。
宋芍跟着宋蘅走了一小段路，话里话外，都是嘱咐宋蘅，让她小心。
宋蘅漫不经心一笑：“二姐说的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
宋芍一晒：“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宫中落水那件事，诚如你所猜测，就是夫人和贵妃的意思……”
“二姐多虑，我未曾多想。”
瞧宋蘅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宋芍也丝毫没有气馁，“这么与你说吧，我娘曾是夫人的贴身侍婢，我也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大约也知道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惹了夫人不高兴的，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在正房这许多年，除了老夫人，就从未见过哪个惹了夫人不满后，还能活到如今的。”
宋芍说起这些年的事，口中也颇为苦涩。
她娘芳姨娘，也曾是夫人身边得宠的大丫鬟，本来都定了婚事，嫁出去做管事娘子，虽还是为奴为婢，却也能求个恩典，脱了奴籍，好好养育子女，一家子说不得富贵，却也幸福安乐。
可惜，夫人那时候摆明了要和老夫人做对——老夫人曾为爹爹做主，定下了一房亲事，是老夫人娘家哥哥的女儿，亲上加亲，若非佟氏一家子横空拦了一把，先嫁了过来，那位表亲就是正经的宋家夫人了。
尔后老夫人不喜佟氏，要把爹爹这个未婚妻接来府里，以平妻的身份。
这可惹毛了佟氏。
也不晓得使了什么手段，这位表亲落了些残疾，只能以妾的身份纳进府里来，再无法与佟氏相争。
老夫人料到是佟氏，气愤难平，那时候婆媳斗法正斗得烈，老夫人就一门心思帮着甥女留人，佟氏便将芳姨娘——那时候已经要出嫁的大丫鬟，迷晕了送到了宋致远的床上。
宋芍深吸口气，她如今劝宋蘅，也并非无的放矢，毕竟府里只她与宋蘅两个庶女，若能联手，也是好的——她猜测宋蘅确实和西厂有些什么，不过不敢确定罢了。
出言试探几句，宋蘅的话又瞧不出端倪，密不透风的。
宋芍诧异于这个妹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心里稍稍放了下来。
宋蘅倒是对宋府这些陈年旧事感兴趣，总归一路有的走，便有一搭无一搭得问起了这些陈年旧事。
“那位表亲？”宋芍想了想，“抬了芳姨娘后，那位就失宠了……没多久，就投河死掉了。老夫人也是自那时候起，去了寺中吃长斋的，还说是佟氏害死了人，问她怕不怕遭报应。”
“那我娘……”宋蘅问起了那位也被宣告“死亡”的兰姨娘。
宋芍怜悯得看她一眼：“无怪你不记得……你那时候才几岁大的。兰姨娘是父亲从关外带回来的，身份特殊，不过模样很美的——我也是听芳姨娘说起过。兰姨娘来后，芳姨娘就失宠了，恰好夫人提出抱了我去正房养育。老夫人倒是很喜欢兰姨娘的，为着这事儿，夫人可是没少吃苦头。”
宋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宋蘅攀上司北宸，是做情人还是如何，也是能利用则利用，西厂总比宋府强，是以，连连以佟氏之事，表现投诚之意。
宋蘅没有继续问兰姨娘的事，她本身兴趣不大，总觉得，无非就是内宅那些勾心斗角罢了。
和她在宫中，败在宋茵手中，不是一样的道理？
轻叹口气，与宋芍告辞而去。
此间，海嬷嬷也已经向老夫人回禀了几位小姐的事。
“奴婢瞧着，这些年夫人厚此薄彼，待庶出的两个小姐混似小人，却格外纵容四小姐，好好一个千金，给纵得世情不通，哪里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又说宋荔扬手就要打宋蘅，“三小姐再是庶出，那也是四小姐的胞姐，瞧四小姐如此随意跋扈，想来二小姐在正房，也没少受闲气、受委屈。”
“哼，佟氏是怎么样个人，这些年，你还没看透？宋茵好歹有宫中的嬷嬷调教几年才入得宫中去，可宋荔却是佟氏手把手带大的，那脾气秉性，十足十随了佟氏！”
老夫人对宋荔没什么感情，想起宋荔小时候玉雪一团，十分可爱，身为祖母的老夫人想抱一抱，结果宋荔非但不亲近，还哭着闹着要找佟氏。
虽然知道是佟氏教的，但老夫人认定与佟氏的孩子没什么血脉亲缘。
旋即，老夫人问起佟氏那里，还有宋荔抄写经文的事——
“叫人看着四小姐抄完，再给佟氏吃饭吧。”
好容易风向转变，老夫人又岂能放过佟氏。
海嬷嬷应了，老夫人问她道：“你瞧着，给咱们寺中送信的，是何人？”
诚如佟氏所想，老夫人不会平白无故就回府的。
只是佟氏不知道谁给老夫人送信的，便是老夫人自己，也是不知的。
海嬷嬷思量道：“怕是二小姐。不过，不管哪个，和佟氏为敌的，咱们便不消顾忌。”
老夫人也如此想，“如今瞧着，怕也是阿芍送的口信吧。”
复又问：“外头那个，可安排好了？”
海嬷嬷轻笑：“好着呢。虽是个瘦骨伶仃的，但孩子却敦实，只可惜不能抱到府里来。”
老夫人闻言轻笑，旋即阴沉了脸色，道：“给些银子，把孩子抱走。对致远也不要多说，他这么大年纪，还没个嫡子。这庶子也该生了，不然百年之后，才扛幡摔盆儿的都没有！”
海嬷嬷轻叹：“是，这两日有空便把孩子抱走，送去乡下的庄子上，待年纪大些，来京中读书。老夫人放心，这回定做的隐秘，好好把这个孩子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