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向看母亲不顺眼，这么多年，借着清修的名义，独居大觉寺客院。
宋荔从来都觉得，这是老夫人自己的选择，直到近日母亲和自己提起从前的事，宋荔才觉得婆媳之争没那么简单。
老夫人哪里是自己愿意去的，分明是叫母亲赶走的，只是用的手段阴柔，便连老夫人自己吃了亏也不敢喊出了。
而今母亲犯了大错，连着宫中的姐姐似乎都要倒霉。
这时节，老夫人那里竟耳聪目明，竟提早知道了消息，还快到家中了……这实在不能不叫宋荔多想，也为她和母亲未来的日子担忧。
佟氏一直在思虑佟家的事，正想着回府之后，派人去佟家问一问清楚时，马车便停在了宋宅门口。
外头小厮凑来道：“夫人，小姐，老夫人的车驾也到了，是不是要下车迎接？”
佟氏一愣，“老夫人，什么老夫人？她不是在寺里吗？”
小厮还没回话，外头已经响起了她婆婆的声音，一声冷哼传来，车厢内的温度陡然下跌，“儿媳妇多大一尊佛呢，宋家庙小，我这老婆子也该给她让让路，哪里能叫儿媳妇下车迎接啊，老身自个儿回府就是了。”
老夫人语气里，已经是极大的不乐意了。
佟氏吃了一吓，认出是婆婆的声调，虽然心中忐忑难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带着宋荔着急下车了，“不知真是母亲，儿媳迎接来迟……只是不年不节的，母亲回府，可是有什么事？”
老夫人凝目，还未说话，宋致远已经来搀扶母亲了，“你胡吣什么，这里就是我娘的家，她不回来去哪儿？”
转而又孝顺得扶着老夫人往里走，“娘回来了，这回多住些日子吧？”
早就忘了，当年佟氏送老夫人去大觉寺的时候，又是哪个躲在外头三天三夜不敢回府，不敢对此举多说一个字的是谁了！
佟氏只觉得唇寒齿冷，忍不住得哆嗦。
宋荔忙扶了她，低声道：“娘，二姐姐，和三姐还看着呢，咱们也回去吧。”
佟氏强撑着一口气，在宋荔的搀扶下，回府。
宋芍在后，轻轻抿唇，看了眼宋蘅，不发一语，紧随着前头那对儿母女而去。
宋蘅想了想，老夫人回府了，自己也不好躲了出去，只得跟着一起。
正堂
宋老夫人见着佟氏，便没给什么好脸色，连带宋荔，都吃了挂落。
从前觉得佟氏好歹出身书香门第，哪知道娶进门一个妒妇。
儿子叫摆布的不得不从，连自己这个老娘都没办法保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把老娘扔进大觉寺吃斋念佛。
就更别提府里那些个姨娘妾侍了，只单瞧如今活下来的庶出子女，也惟有宋芍、宋蘅活着。
宋芍那个姨娘，不也和自己一样吃起长斋来？那小院儿方寸天地，整年整年的不出屋子。
再看宋蘅，她那个娘貌美多娇，产女后又孕育一子，便被佟氏容不下……致远不是没有过儿子，可惜了，不是怀着的时候“不小心”没了，就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咽了气。
一个二个的，瞧不出是佟氏出手，三年五年，也就看透的。
若佟家一如既往得照顾宋致远，宋老夫人大约也不会太计较。
可惜了，佟家到底看重亲儿子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打杂的下人。
宋老夫人忍了多年气，就瞧着佟家渐渐抢走本该属于致远的那一份功劳，按在佟家子嗣上。
而佟氏呢，一如既往的毒妇，眼瞅着佟家吃相难看，却当起了死人来，半个不字也没有。
莫说宋致远不乐意，便连她这个老婆子，也怒了。
“你身边的婆子，居然浪到了宫中去，传出去，人家怎么说我们宋家？致远在朝为官，御史的话岂会有好听的！”
佟氏叫她当着众人的面，数落的抬不起头来，“婆婆，这是意外，祝嬷嬷也是遭了人陷害。”
“陷害？”宋老夫人冷哼一声，“怎不见害别人，专盯着她一个老婆子害？你也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那个婆子，你到底打算怎么着，也说出来叫我听听。”
佟氏半咬着牙，知道保不住祝嬷嬷了，“婆婆，祝嬷嬷毕竟服侍我一场，就留个全尸吧。”
宋老夫人吃斋茹素，虽是被逼的，但也实在没想过，借此机会要了祝嬷嬷性命。
当初婆媳斗法，祝嬷嬷也算是佟氏身边的中坚力量，没少给宋老夫人使绊子。
可若说要人性命，宋老夫人也没那么狠辣的心肠。
只是她哪里想到，佟氏竟真这么狠，连身边从她极小就侍奉在侧的半个娘似得人，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名声，佟氏都能出口就道“杀”。
佟氏的话，倒是噎住了老夫人，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道：“那婆子好歹伺候你一场，随你的意，我是绝不会管。”
又说起宫中贵妃，宋老夫人指着宋荔：“你也好好教教这个，没的送到宫中去，擎等着给人看笑话。”
佟氏不意老夫人竟知道这么多，有心觉得是宋致远说的，可后宫的事，宋致远怕也不会知道这么详细。
莫不是宋茵身边有老夫人的人？
这样一想，自己便先否决了。
绝不会的，阿茵入宫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是她千挑万选，到如今，不知道死了几波人，哪里能容老夫人插手。
可这样一来，老夫人知道的详细，便显得古怪起来。
佟氏不着痕迹得打量起来，却也没发现老夫人身边多了什么人。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人也不怕家丑外扬，当着宋致远的面，就说要关佟氏——
“也叫外头人家瞧瞧，咱们不是那不守规矩的人家。自家夫人犯了过错，也是要惩罚的。”
宋致远巴不得关了佟氏，他新晋看中了一家女儿，想养做外室，恐怕佟氏知道，先结果了女子性命，这才没提及。
若将佟氏关起来，他就可以把女子一家接到府里来。
实在是两相便宜。
不过……
宋致远想到佟家那些难缠的人物，有些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