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丹渟碧波万顷、草长莺飞,阳光松散的射下来。路边的梧桐伸出伞状的枝叶,高大挺拔的树干在风中直直地立着。春里梧桐,美人浅笑兮;桐林溪语,纷英繁华兮。混着风,满树的婆娑缱绻飞扬。树冠上紫白色的花朵肆意绽放,阵阵醇美的幽香侵入鼻息,醉得人心神荡漾。
高渐平带着一帮卫戍跟在苏傲身后,嘻嘻笑道,“苏少,还是坐车吧,若是这体察民情回头再累着了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苏傲回头瞪了高渐平一眼,“这么啰嗦不去当管家还真是屈才了。”高渐平住了嘴,带着侍卫缓缓的跟着,转过小巷就走到了梧桐树下的马路上。
林芊茵站在梧桐树下,一身学生制服,蓝衣服黑裙子,两条麻花辫子,随着马路的裂缝,低着头伸着双手来回走着,偶尔向丹渟女中的方向撇一眼。马路的裂缝七拐八歪,芊茵平伸着双手掌握平衡,走到一边又转回头往回走。砰,一下子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她抬起头,眼眸如波,灵动透明。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木讷的盯着她。眼前的人凌波于仙,婉丽脱俗,如三月清风摇曳的桃花,淡淡的眸光里清澈如水的秀目就是那天边皎洁的明月。他看惯了胭脂红粉,巧笑扮娇,所谓的清水芙蓉想也不过如此。他披着风衣,剑眉星目一身英气,乌黑深邃的眸子透着凌厉的霸气。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子,孤傲而冷清,特立独行的傲视于天地间。
她被他盯得微蹙了一下,“喂,撞了人不道歉,还这么一副嚣张的表情。”
高渐平马上就走了上来,耀武扬威的道:“谁家的野丫头,见了苏少,还不滚下。”
芊茵皱了皱眉,眉间开出一朵无语花来,“苏少是谁?很了不起的人物吗?”然后直着身子翘起脚歪了一下头向苏傲的背后看了看,就见一大排的卫戍侍卫,端庄威武,垂手直立。心里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还真是个大人物呢,盘算着要怎么全身而退,实行走为上计策。
“芊茵”燕微从丹渟女中出来向这边招手,她回过头,美目娇俏:“燕微,这么晚才出来。”她嬉笑着跑出了他的视线,有一片梧桐叶子飘落在他身上,他竟浑然不觉。“苏少?”高渐平的喊声一语惊醒,他哦了一声,“走,回去”说完径直走回车上,汽车疾驰行驶,像燃烧的火焰,一路烟尘肆意,随着车子前进的方向滚动飞扬。苏傲靠在椅背上,微眯了双眼,隐约听得侍卫喊了一声敬礼,车子已经直接开进梧桐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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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茵的家是个小院子,午后辰光照耀,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轻盈洁白的花瓣随风轻扬,踏遍红尘漫天游弋,终于飘下片片落花。程天在落花间修理桌面,芊茵一路踩着碎花笑面而去,“义工先生,如此辛苦劳作,又是承了谁的恩典啊?”程天住在芊茵家的隔壁,双亲早亡,林铜川夫妇待他如子,程天温润如玉,谦恭有礼。多年以来一直彼此照应。
程天抬起头,拍了拍桌子道,“毛遂自荐,不过此刻若是能有一杯清茶滋润喉咙,这劳作就变成享受了。”
芊茵放下书包道,“好,看在你不辞辛劳的份上,就让你做一回大少爷。”正说话间,只听里屋林夫人的声音,“是芊茵回来了,告诉程天一会儿在这吃晚饭。”芊茵伸着脖子回道:“啊,知道了,这么点小事就又是吃又是喝的,竟是白白给人捡了便宜。”屋里林夫人笑着嗔了一句。
程天就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计较了。”
芊茵促狭而笑,装的一本正经,“那当然,我若不是算计着,只怕是吃了亏,还要对你千恩万谢呢。”
芊茵嬉笑着跑进去取茶壶,满地的碎花零落轻薄,片片如雪似絮,簇拥着春光秋色渺渺层云。芊茵取了茶壶出来,在花架子下边泡边说:“下周我们社要演一部话剧【茶花女】你要不要来?”一手端着茶碗递了过去。
程天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就是一皱,随即无可奈何看了一眼凌茜,见她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一语双关的道;“人生如戏,你的戏里自然少不了我,我定会去观赏。”随即把剩下的半杯昂头喝尽,杯子一递郑重其事的道;“浓茶微辣品还香,直压肺腑乱入肠。可否再讨一杯?”
芊茵就止不住的笑,微嗔道:“你这人古板的就像我们的讲学先生。受了委屈纵使隐忍也是枉然“原来她在他的茶杯里放了辣椒水故意捉弄他,而他一向是被她捉弄惯的,他也从来不会去计较,甚至还偷偷的回味。
他的稳重亦如她的灵动,他的包容亦如她的任性。
他喜欢静静的看着她,就像此刻,仿佛在观赏一盆极品水仙。她的笑宛如一缕清风,恬恬的淡淡的,没有精雕细琢的刻意,总是使人在不自觉间就已经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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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清气爽,天色明澈,一眼忘穿,唯见万里碧蓝如洗。耳畔偶有一丝凉风拂过,花架子下那粉雕玉作的芙蓉盈盈舒展,千丝万缕的枝条似九天仙子,香气习习间一舞翩跹。程天在春风里练剑,芊茵在花架子下泡茶,有些许累了,他走过去坐在桌子前端起茶杯,她浅含轻笑:“哪天把你的这一身功夫都传授给我,我也好威风威风。”
程天抿了一下嘴;“是谁学了几个月就直喊累,不再坚持。”
芊茵面露委屈:“我爹说女孩子家绣绣花,学学女红,认得几个字就好了,若是整日里舞枪弄棒的成何体统。”
程天押了口茶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若是在以前这点功夫说不定还能除暴安良、伸张正义,可是现在用的都是枪,我这三拳两脚的早就无用武之地了。”
她就嘻嘻的笑,“难为你这般谦虚,有这一身功夫强身健体也好,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日色如金、香气流转,他看着她额前被风吹起的一缕碎发,品着她亲手泡的茶,芙蓉明艳幽美,不及她的美,他看得不觉呆了。
院子外面一片人马骚动,一队卫戍侍卫闯了进来,搅了这小院子里的和谐宁静。程天立起身把芊茵挡在了后面,林铜川夫妇也惊慌的走了出来。卫戍侍卫在院子里分列两排,军装生畏,凛凛威仪。“你们干什么?”程天问道。为首的军官左丘道:“林铜川私通革命党,证据确凿。现入狱收监,带走。”一声令下,就有官兵上前来狐假虎威。
事情偶然突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连应对都显得徒劳无功。程天连着打退了几名官兵,左丘一把黑黝黝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脑袋上。林铜川一把拽过程天道:“程天,不要轻举妄动。”空气紧张凝结,一触即发。程天的手心狠狠地攥着,天降灾难,血染玫瑰。左丘喊了声带走,林铜川就被狼狈的推上了车。
毫无征兆,仿佛祸从天降。
曾几何时,他剑指落花,她茶余书画,这样的日子总是甜蜜而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