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中取静,最掩人耳目的莫过于最是喧闹之处。
阁楼之上,一间间雅间坐落错开,形成了独立的空间。竹帘半掩,这头的枫郡晗正坦然自若的下着棋。
疾步走来的正是枫郡晗的随从者,黎洛。
“沈茹君已经到达长生庵。”
黎洛站在不远处,颔首垂眸,“只是……属下不明白,公子为何要与景雲签订和平协议?”
枫郡晗似乎正专心于棋盘之中,对于黎洛所问,并未解答。
他的眸子正观察着棋盘之上的形势,他试图操控掌握一切,而手中的白子,却迟迟未落下。
棋盘之上,看似白棋占了上风,而反观黑棋却步步紧跟。
枫郡晗的眸子落在了被黑棋围困的独一白子之处,若是下与此处,看似连同了白棋之气,实则无理,如此一来,黑棋就围得中央腹地,断无不满之理。
如此想着,枫郡晗便将白子落下,断开了黑棋串成一线的气。
“我此番前来,原因有二。”枫郡晗棋子落定,这才分了些心思出来,为黎洛解惑,“其一,如那文舒容所说的一般,我不过是打着和亲的幌子,故意让景雲难堪罢了。”
枫郡晗下的开始得心应手来,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显示着他的心情极好,“这其二……岚羽宫再现江湖,那传闻中的岚羽少主又是将军夫人,这一点,难道还不足够吗?”
“那公子是真打算顺从这景雲了?”
听到枫郡晗的话,黎洛显然开始激动了起来,脸上带有愤愤不平的不甘。
而枫郡晗,却只是言笑晏晏,“何出此言?”
黎洛闻言,看向了枫郡晗,而后者不动声色的轻笑着,眼底带着笃定和自信。
“属下,明白了。”
黎洛说着,便站在了枫郡晗的身边。
“来了?”
枫郡晗的话音才落,黎洛便看到了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对面的男人。
男人衣着常服,却带着黑色不透光的斗笠,黑纱轻柔的垂下,落于胸前,让想要窥探的人难以得逞。
黎洛曾试过无数次,却终是没有看清里面之人的面容。
男人很是神秘,黎洛不了解他的长相和身份,只知道他时常会传递情报和景雲局势,且来去匆匆。
男人武力很高强,内力深厚,也许,这也是先皇为何会选择他的理由吧。
黎洛对男人唯一的知情,便是男人常驻于景雲。
枫郡晗下棋的动作不变,他也并未抬头看过男人一眼,只是别有意味的笑道,“如此大动干戈,不是更引人注意吗?”
男人似是习以为常,执起黑子,开始与枫郡晗博弈。
“况且,以你的武艺,还怕会被人发现?”
枫郡晗笑着,而男人也振振有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在景雲身份本就特殊,不得不谨慎行事。”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而枫郡晗也不再多言,径直入了主题,“那么,柿子……可红了?”
斗笠下,看不清男人的情绪,只能听见他那淡乎其微的声音,“成熟,可善加利用。”
男人说话间,落下了一子。
纵观全局,黑棋险胜。
枫郡晗的视线也从棋盘上转移开来,望向了对面头戴黑斗笠的男人,从容之中,带着势在必得,“如此,甚好。”
男人只是轻轻颔首点头示意,随即便起身离开。
轻风扬起,只留下淡淡清香。
从京都绕了一圈回来的文舒容,才走到将军府门口,便被人唤住了。
回过头,只见是早已恭候多时的小茗子。想着闲来无事的文舒容,便如此这般,进了宫。
长寿宫中,文舒容姗姗来迟。
“慰问便省了,我知道你找我所谓何事。”
文舒容并没有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龙井,直接转眸,看向了那头的沈钦之。
只见沈钦之摆了摆手,一干闲杂人等,便退了出去。
直到宫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沈钦之这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岚羽宫再次问世,自然是会惊动全天下!我也知道,那枫郡晗此次前来和亲的真正缘由。”
“……”
文舒容没有说话,只是静候着沈钦之的下一句。
“这茹儿一事,坏了所有。眼瞅着枫郡晗来京都多时,却久久再未提过和亲之事……”
“这与我无干。”文舒容直接打断了沈钦之的话,“太上皇难道以为,仅凭我那无用的岚羽少主头衔,便能帮你劝说枫郡晗,留住和平吗?”
“我自然是懂。”
“那你召我来,又有何用?”
文舒容说着,起身便要离去,而身后传来的,是沈钦之急忙脱口而出的话,“我只是希望,若是以后,景雲与陈国敌对,你能站在我们这边。”
文舒容的脚步缓缓停顿了下来,她听着沈钦之的话,只觉得可笑万分,“太上皇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世人的和与平,与我何干?”
“你是皇帝,该死的责任心让你必须护着子民!可是于我,他们只不过是欺我的愚民罢了!”文舒容慢慢回过头,望向沈钦之的脸色冷凛狠厉,“我凭什么……要护他们平安?”
文舒容的眸底透着恨意,沈钦之也很容易便知道与沈茹君曾经的万般刁难有关,可是……
“我曾是个气傲之人,视人命也不过蝼蚁般低贱!可是那年,我做错了一件事,文宫主逼宫的场景已经成为了我的噩梦,经久不去。”
沈钦之的双眸开始变得深邃起来,如那晚文舒容的试探一般,黝黑的眸子,带着颤栗,“她执剑而来,杀尽我引以为傲的防护军队,血色之中,她踏着尸首,向着我一步一步靠近……”
“她的剑比月色还寒冷,那剑直指我的喉间,一点一点的靠近……”沈钦之的眸光微闪了闪,“她说,‘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文宫主留下了我这条命,只因为她曾说过,我比任何人都适合登上这个皇位。”
沈钦之慢慢从回忆中出来,他望向文舒容的神情也落寞非常,“后来我才明白,登上了这个皇位,我失去了所有。”
“世人的生与死与我何干?可是,我再也不想看到无辜的性命,化为一滩血水,血流成河的场景了。”
沈钦之的话,引得文舒容陷入了深思。
良久,文舒容这才望向了沈钦之,暗眸咄咄逼人,“可是,当初我还不是岚羽少主之时,太上皇你,并不在乎我这条……无辜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