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景雲已繁荣昌盛，长治久安，若非陈国王储的归来，又岂会战事连连？难道，又要回到三十年前的那种战乱时局吗？”
沈钦之的声音犹如符咒一般，在文舒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的话，困扰了她很久。
文舒容是到了京都之后道听途说，才慢慢了解到这个外面的世界。又有史书记载，三十年前，在疮痍满目的纷乱中，各国之间的讨伐战乱不断，长达两年的争夺最后也只落得个两败俱伤！
后又因双方王储奇异的在一夜之间没了去向，此时，边境的东郡却借机统一了大陆，结束了令百姓们苦不堪言的战乱，并改国号为景雲，深受普天之下的爱戴和信任！
如沈钦之所说，一切很圆满，哪怕是在十年之后陈国王储的归来，当时残暴冷血的沈钦之下令追杀，却还是受到了世人的拥戴。
却忘了，是因为那时的沈钦之，舍弃了那被瘟疫蔓延的边境小国，才让陈国有机可乘！
将军府内院，文舒容坐在石凳上，孑然一身，苦思了一晚上。
夜色渐深，寒意也愈发的袭人，而文舒容，却始终保持着抬头望月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我再也不想看到无辜的性命，化为一滩血水，血流成河的场景了。”
沈钦之的话，让文舒容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初见顾明晨的场景。
那是个极其阴沉的日子，战火硝烟不断，与突然生起的白雾交错，笼盖着整个世界。
刺激着鼻膜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火光好似在空中跳跃着，让毫无目的的她，只能向着光源走去。
阴风阵阵，将前方愈发浓烈的血臭味混着烟雾，向着她侵袭而来，而她的靠近，也让她看清了这片杀戮之地的惨状。
入眼的是血水交融的场景，尸体遍地，堆积起了小山，长矛、利箭，尖木，以各种方式横穿着尸首，勾起血丝，让人看了不免触目惊心。
其中不乏在垂死边缘，还剩下一口气的士兵。
他们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干涩的双唇嗫嚅着，像是在向她求救。
她不知所措，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疼痛慢慢麻木的他们，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双眼猛地一阵漆黑，一双大手遮去了她的视线，而充斥着鼻翼间的，是浓浓血腥味中的一点清香，以及他鼻间传来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他未说一句话，只是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踏过万千尸首，送到了另一边的安全地点。
而当她回过头想要感谢，便看到了因为伤势过重，昏迷过去的男人。
她不会医治，却还是救下了他。
而他说，他叫顾明晨。
……
短暂的回忆，因为意外的温暖，将她唤回了现实。
微微侧目，视线从为她披上外衫的手顺势而去，便看到了缓缓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顾明晨。”
文舒容轻轻唤了一声，而她的话才脱口而出，便被那头的顾明晨抢占了话语权。
他说，“不要想了。”
文舒容转眸，定定的审视了他很久。
“会让你头疼，为难的事，为什么还要去想？”顾明晨只是淡淡的说着，而文舒容的眸底微闪，有些犹豫，“可是……”
“那不是你必须抉择的事。”
顾明晨好似明白她的疑虑，文舒容只能这样说服着自己。良久，她重新抬起了头，望向了顾明晨，“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惨白的月光下，顾明晨的容颜带着笃定，“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但是……”
“你不是我。”顾明晨没有留下让文舒容插话的空暇，“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着想。”
文舒容慢慢覆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如果没了那个念头，她便没了留在此地的理由，而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就这样回去岚羽宫。
她忧虑，纠结，是开始怀疑人生。
如果说，她先前停留至此是为报复，那么沈茹君的下场，已是众望所归。可是呢？这可笑的愚民世人，他们的生死，又与她何干？
欲望、讨伐、杀戮、战争，她也能够深刻的体会到，沈钦之所说的不愿。但，就像顾明晨所说，她不需要，为任何人着想。
文舒容，做不到以德报怨。
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莫过于一笔勾销。她可以过往不究，但，她没有那么伟大，她也不想心系天下！
“那……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顾明晨的嗓音低沉好听，引得文舒容下意识的观望，却意外的，沉沦在了他眸底的暗处。
而那暗处激起的光芒，竟带着一丝温柔。
*
景雲唯一的公主已废除封号、削发为尼，与陈国和亲之事，也一直被延缓。
这天，沈慕栎公开选拔和亲人选，各个地方县蠢蠢欲动。
陈国新帝绝世之颜在景雲，也已是闻名遐迩，而这选拔门庭，自是爆满，熙攘无比。
对于和亲之事，沈慕栎向来不屑一顾，无奈接手此事的他也只打算草草了事！而对于一直以来都不待见的顾明晨，更是故意捉弄，命其负责带兵监察护卫工作。
至于闲来无事的文舒容，也趁机跟着凑了回热闹。
这不亚于四年一次的选秀，其中莺莺燕燕，美女如云，甚至比皇宫选秀还要盛大壮观。
文舒容躲在隐蔽的长廊处，听着七嘴八舌嘈杂的交谈声，依稀能够获得一些信息。
原来，这些都是从各个县城挑选出来的稍有姿色的女子，被县主推荐进京，只期望其中一个，能够被选中，封为和亲郡主，以此为县乡带来格外的殊荣。
只是，作为名满全景雲、才貌双全的宁绾绾，却并不在其中。
“这么巧？”
饱含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文舒容转身，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印象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的宁子暄。
他唇角上扬到恰好的弧度，眼底的戏谑更是让他看起来不羁了许多。
“怎么？来饱眼福？”
文舒容打笑着，同时也眼尖的发现了不远处，紧跟着宁子暄而来的女人，宁绾绾。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文舒容别有意味的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