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的战争一触即发，两败俱伤终是谁也没落下任何好处。
第一日的战况惨烈，两国相邻的城池已是一座废墟，硝烟袅袅，来不及逃难的无辜百姓自是免不了丧命于此，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眼看着小小火苗踏着遍地尸首，攀上屋檐，肆意蔓延至任何地方。
火势愈发的大，那烧着干木发出的清脆声响随着座座房屋的倒塌而变得微不足道。
在那吹拂着的轻风中，似乎夹带着还未咽气之人的呜咽声，从挣扎，到隐忍，再到放弃，他们体验着双重死亡的无奈，直至生命的终结。
这时城中，一声啼哭，冲破那重重烟火，唤醒了城外无数人。
那声啼哭不止，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无知，也因为热气所带来的灼伤而无措大哭。他哭得撕心裂肺，又像是孤立无援，却最终，没有唤来一个人⋯⋯
城中硝烟逐渐散尽，变为废墟，变得死寂。而城外之人，见此情景，唯有摇头叹息，只道一句，“可悲，可怜。”
天色渐暗，在废城之外望洋兴叹的世人相继离去，而不远处，一戴着黑色斗笠的女子正坐于马上。
她听着那逐渐消失的哀哭声，心下不由得一阵绞痛，转眼又看着那些满嘴仁义却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的众人，心下也只是冷哼一声。
她像极了那惘然丧命的婴孩，见过战乱的残忍，亦见过这世人是如何的将她送上刑场。
是了，她分明十分透彻身在乱世的无奈，也明白在这样的乱世中能够自保便不错了，所以她不懂，何必还要再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做什么所谓的大英雄？
文舒容扬唇轻嘲，轻轻摇了摇头，轻叹，“我偏偏是不能理解释怀，可，又不能私心留下你。”
景雲边境营地，几处帐篷中已躺满了伤员，那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渗透衣裳，融入那张草席里，甚是触目惊心。
血腥味、汗臭味、药水味混杂在一起的气息尤其强烈，令人嗅着，心间不由得一阵压抑难受。
战况一触即发，顾明晨无奈只好折返，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战地上，击退地方，才扭转了景雲处于下风的局面。
“皇上，宁王爷求见。”
小兵的通报，让帐中两人皆是一怔。
顾明晨微微抬头，看了看那头沉默不语的沈慕栎，心中自是了然。
沈慕栎盯着战地地图的眼眸里逐渐失去了焦距，他的思绪随着那三个字亦出了神。
“沈慕栎，我只能护你！”
“沈慕栎，你并不是，真正的十三皇子。”
“沈慕栎，我求你，你离开吧。”
那个晚上，他发现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原来不过是监视利用他的敌人；那个晚上，他发现自己承受住所有压力成为皇上原来不过是一个笑话；那个晚上，他被求着放弃所有。
“如何放下？”
当帐篷里只剩下沈慕栎和宁子暄时，沈慕栎冷嘲热讽的声音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拉远，“我知道你今晚前来的目的，我只问你一句，你让我⋯⋯该如何放下？”
“那年你说，在那后宫之中，若是我不想死那便要让别人死，成为这后宫中，唯一的皇子，唯一的帝王人选。”
沈慕栎说着，唇角的嘲讽笑意愈发的深了，“那时我以为你是真心诚意的为我着想，而今想来，你只不过是为了，将我这枚棋子⋯⋯变为能够牵制全景雲的棋子罢了！”
他斜睨着站在门口那边不再有任何动作的宁子暄，逼问道，“所以，在我称帝之后，在你们实施计划进攻之时，你便要以所谓真相逼我离开吗？”
沈慕栎忽然大笑起来，他一边咂嘴一边笑望着宁子暄，只是那对眸子慢慢变得坚定，冷意乍现，凶狠的神色如他紧握着的双拳一般。
良久，他缓缓道来，“宁子暄，无论我是否是皇族血脉，那对于我来说并无多大的意义！是我，在那险象环生的后宫中踩踏着阴谋诡计一步一步登上这皇位的！是我，赢了！”
“这皇位是我的，这天下的子民也是我的，我，不会离开。”
沈慕栎将自己的心思尽数吐露，他是怨，是恨宁子暄的背叛，所以在宁子暄口口声声说着为他好之时，他偏是要背道而驰。
两人遥遥相望，一人目露不甘，一人却只是浅浅一笑。
须臾之后，宁子暄这才缓缓开口，“我早已言明，在这场战斗之中，景雲毫无胜算，你又何苦非要送死？”
“若为了大义这是送死，若为了子民这是送死，那我这条命，还挺值不是吗？”沈慕栎脸上笑意不减，“你向来清楚，我不会做逃兵！当我身着戎装踏上这战场时，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夹带任何个人恩怨，我为的是子民，不是你。”
沈慕栎说的字字诚恳，却让这头的宁子暄羞愧的无地自容，他像是在等着沈慕栎的回心转意，他虽不再开口，却也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
如沈慕栎所言，他明白。
确实，沈慕栎便是这样的人不是吗？重情重义，这才让他坚定了摆脱陈国束缚的心思，所以他暗地积攒人脉，所以他日益强大，可却还是逃不过的命运的捉弄。
他时常在想，哪怕再稍晚一点，他和沈慕栎，也不会变成今日的对立面。
“好。”
我也不会，让你死。
帐篷外的夜色很浓，不知不觉已是寅时时分，那边几个帐篷里的伤员也才安稳妥当。寂静的深夜，除了在盯梢的兵将，都已经进入了睡梦当中。
而这边的顾明晨却如何也睡不着，他走出帐篷，仰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心中更是惆怅无比。
“我可不愿守活寡！”
他尤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倔强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可那看似坚定的双眸中，却带着一丝脆弱，瞬间被倔强掩盖。她极会掩饰，佯装着不在乎。
思及至此，顾明晨忽而轻笑，无奈又极尽苦涩。
“你是⋯⋯传闻中的顾大将军？”
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婉转清脆，带着银铃般的笑声，“久仰大名，我是新来的医官——席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