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
公主大婚庆典仪式已经开始,鞑靼族四周的岗哨异常警觉。只是他们还是没有察觉到,夜幕中两个黑色的身影在快速的移动着,未多时便潜入鞑靼领地边角阴影处。
脱下一身黑衣,龙俊与丁毅露出鞑靼族的服饰,并辫子盘于脖子上。
二人师出岳凡,猎人的潜行之术岂是一般?相互递了个眼色,用上声东击西之法引开守卫,紧接着疾身潜入鞑靼族内。
“阿俊,你不是说有地图吗?快说该往哪儿走啊!”
“你小声点,别打扰老子思考……娘的,这鞑靼族每个地方都像一样,怎么看?气死老子了!”
“不会吧!那现在该怎么办?”
“管他娘的,现在大家在聚宴,新娘子……我呸!我未来的媳妇儿应该还在帐篷里。走,我们往人少的地方找。”
二人正要离开,宫帐一处突然传出二人对话之声。
“大师兄,圣门传来消息,已在大同城埋下暗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师妹莫急,等把那名汉人将军抓起来,我族大军便可借机出发。”
“大师兄,你一定要帮我报这断臂之仇!”
“师妹放心,如此大仇焉能不报?等我族灭了大明,天下就归于我族掌控。到时区区一个李岳凡如何能逃脱我们的掌心。”
“哼!李岳凡,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好好折磨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
龙俊与丁毅闻言面面而觑,眼中满是惊异。
“阿俊……”
丁毅正待说话,龙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比画道:“什么都别说,先救人!”
说罢,二人潜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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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远嫁于此,鞑靼族人一片欢腾鼓舞。
相远处,一座华丽的宫帐内灯火通亮,三公主朱静月端坐于软床边。
此时,朱静月一身红装霞帔,头带凤冠彩帘,面色红润,娇艳动人。只是,她秀美的俏脸难掩眉宇间的忐忑。
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不知道边疆情况如何,也不知道皇城的情况如何……
犹豫、紧张、不甘、恼怒、坚定,种种异样的心情,左右着朱静月的思绪。
转念间,“九龙卫”张静走了进来,手中捧着若干鞑靼族王命人挑选的金银首饰。
朱静月赫然起身上前,焦急的道:“阿九,外面情况如何?”
张静随意放下首饰,凝重道:“情况不太好!狄将军居然也来了。我怀疑这是鞑靼族王的阴谋,假借公主您的大婚除去大将军,然后好一举攻下大同城……我好几次想见狄将军,可都被鞑靼族的侍卫拦了下来,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龙一他们全被遣出鞑靼的族领地,为了防止有人接近我们,现在外面全是鞑靼族的士兵守护。”
“什么?!”
心头一震,朱静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怎么办?什么消息都不知道!难道真的是阴谋吗?若真是阴谋,那现在该怎么办?许多问题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蓦然间,朱静月停住脚步,目光恍若失神,缓缓道:“人如风,吹草动,决离别,生死恨。今朝死,他日还,命贵贱,无相依。鸿毛轻,泰山重,手握刀,挥斩泪……”
说着说着,朱静月不知道从何处取出一把匕首紧握手中。
张静大惊,似乎明白公主想要做什么,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公主,你不要做傻事,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朱静月决绝道:“我可以为国家牺牲,即使名知道这是鞑靼族的阴谋,我义无返顾。但我却不甘心啊!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我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张静知道,朱静月已经决定在今晚洞房之时,与鞑靼族王子等人同归于尽。
“三公主,让我最后帮你一次吧!”张静突“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朱静月不知所措,急忙伸手相扶:“阿九你,你想干什么?先起来再说。”
张静不肯起身,苦涩道:“属下会易容,我们把衣服对换,公主乘机离开这里,相信龙一他们会在不远处接应公主。”
“你会死的,我不能这样。”朱静月用力摇了摇头。
张静微笑道:“我们龙卫本就为了保护皇族而生,能为三公主而死,阿九死而无憾!”
女子字字铿锵,眼神无比坚决!
朱静月能感受到对方的坚强与决心,只是,她不能……
“有人!”
“谁!?”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突然冲了进来!朱静月与张静还以为事情败露,顿时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他们一身鞑靼服饰,辫子盘于脖子,难到真是鞑靼族人?张静一脸警惕,挡在公主身前。
再看二人面貌,朱静月惊愕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之色。
“……”
四人相对,默默无言。一时间,宫帐内安静异常。
龙俊、丁毅第一次见到朱凤月女身打扮,又是穿着喜服,一时看得痴。
朱静月亦惊亦喜,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而张静则疑惑的看着对方。
“你,你们怎么来了?”
朱静月怎么也想不到,龙俊与丁毅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念及自己的身份,朱静月又不禁叹息:“你们,不应该来的!”
龙俊还未开口,丁毅傻笑道:“阿俊说,要救他未来的老婆,我们能不来吗?嘿嘿!”
“你……”
见龙俊厚着脸皮点头,朱静月一脸臊红,偏偏又拿他们二人无法。
“大胆狂徒--”张静听对方出言轻薄公主,立刻抽出贴身短剑指向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之意!
“阿九住手!”朱静月按下张静的手,平静道:“他们二人乃李先生的徒弟,我们都是朋友。”
“什么!?李先生的徒弟?就他们那样子?”张静难以置信,再次上下打量了龙俊与丁毅一番。
对于岳凡,张静始终抱有份歉疚与愧意。而那次岳凡饶恕自己性命之后,她更是怀着敬佩与感激。
“在下张静,见过二位公子,刚才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虽然眼前这两个少年一副痞样,还调戏公主,但张静还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小子龙俊、丁毅……”
龙俊与丁毅想不到对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觉得尴尬无比,浑身都不自在,只得干笑两声还以抱拳。
气氛缓和,朱静月询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穿成这样?外面的人呢?”
丁毅望了龙俊一眼,示意由他来讲。
“我们在两天前就到了,一直潜伏在外面,换了这身衣服是方便行事而已……嘿嘿!《五毒密传》里的东西就是好用,现在外面的人全都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不过再一会儿肯定会有人发现,所以我们不能久留。快跟我们走吧!”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朱静月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走的,你们快回去吧!”
“不走?!这算怎么回事?难道朱三撞邪了?”丁毅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打击!龙俊脑中仿佛五雷轰顶,茫然失措:“这……你,你说什么?”
“我不会走的!”朱静月依然坚持。
“不会的……不会的……”龙俊面色大变,上前一把抓住朱静月双臂,激动的道:“为什么不走?难道你真的想要留下来作别人的王妃?难道你忘了以前说过的话?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够了!”朱静月冷冷道:“我并没有给你任何承诺!你也不瞧瞧自己,屁大的孩子,就知道闯祸。”
痛恨!失落!恐惧!怀疑!背叛!朱静月的话,就像一根芒刺,狠狠锥在龙俊的心中。
从小受人冷眼,尝尽世间甘苦、人情世故。龙俊有着极端偏激的性格,他若以真心待人,那便是死心塌地。当初,龙俊听到朱静月受困的消息,不惜一切的疾奔边远。本以为自己能有一个答案,谁知换来的却是对方冷言的拒绝与讽刺。
这是为什么?是现实的残酷还是命运的作弄?
龙俊双眼充血,正是疯狂的前兆!
丁毅一把拉住他,呵斥道:“阿俊,你冷静一点,难道你忘了师父说过的话吗?”
“放开老子!什么师父?他就会说,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冷静,冷静个屁!心痛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什么事都能想得开。你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你不明白,你放开……”龙俊一阵歇斯底里。
“啪!”
一声脆响,五个手指印在龙俊脸颊上,终于令他安静下来。
丁毅一个巴掌扇过去,怒声道:“龙俊,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你发疯死远点,老子就当不认识你……你要再敢说师父一个字,老子今天就揍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丁毅真的愤怒,从未有过这样生气,要是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但龙俊是他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而岳凡更是他们两人视如唯亲之人。丁毅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龙俊错下去。
一个巴掌反倒令龙俊冷静下来,想起刚才所说的话,龙俊自觉惭愧。
“谢谢你小钉子,刚才对不起!”
丁毅拍了拍龙俊肩膀道:“我们是兄弟,你的错就是我的错。”
心情平复,龙俊故做凶恶道:“臭小子别得意,敢扇老子耳光!还好我英俊潇洒,不居外物,武功了得,内涵丰富……”
丁毅也不生气,只是嘿嘿一笑。
朱静月与张静抚了抚额,大有无奈之感!不愧是“刀狂”的徒弟,行事作风真是让人看不透。
龙俊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野小子,很快把整理好思绪,再次把目光转向朱静月。
“你真的不想走?”龙俊冷声道。
朱静月目光回避的摇了摇头。
叹了口起,龙俊自顾道:“我知道你想牺牲自己,也知道你刚才那番话是想赶我离开。但失去了这么多,你觉得值得吗?”
朱静咬了咬嘴唇,无力道:“你不是我,自然不明白我想要什么。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父皇,我愿意!”
有的时候,不是值不值得才去做,而是愿不愿意。
民族之争没有对错,只有立场。朱静认为自己是对的,即使痛苦,她仍然选择承受,的确是位勇敢的女子。
沉吟片刻,龙俊开口道:“若鞑靼族今晚攻城,那又如何?”
朱静身子微颤,道:“我还是不能走。”
“为什么?”
“我必须留下,我这一走,便是逃婚,狄将军必会陷入困境,鞑靼族侵略也落了口实。”
“那你就在这儿等死或受人凌辱?”
“也许这是我的命运,哪怕有一点点希望,我都要留下。”
“你很坚强,值得别人敬佩,但你真是个愚蠢女人。”
“也许吧。”
“够了!”话音一转,龙俊愤怒道:“你就是个愚蠢女人!你不知道,民族非大义。一个国家的尊严不是靠忍辱换来的,它需要血泪与汗水来维护。你如此行为,不但侮辱了自己的民族,更助涨了异族的嚣张气焰。”
“朱三公主,你不是英雄,你是民族的耻辱!想想以后,每个人都会骂你,是你的忍让与退步,使得异族毫无忌惮地入侵我们的国土。是你的幼稚与无知毁了自己也毁了国家……你是什么狗屁英雄,你就是民族的千古罪人!”
“轰--”
朱静月的脑中炸成一团,龙俊的话犹如兵针,阵阵刺痛直透她内心的深处。
我错了?难到我真的错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
我不是罪人……
信念的倒塌,意味着屈服,朱静月双眼迷茫,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丁毅扯了扯龙俊衣服,小声道:“阿俊,你刚才说的话太重了吧!”
“重药才能治顽疾啊!”龙俊苦着脸,嘀咕道:“像这臭丫头顽固不化,已经病入膏肓了,不把话说重点,她还以为自己没病呢。”
一旁,张静轻轻扶住朱静月,劝慰道:“三公主,您牺牲自己换来和平,即便和平很短暂,可你却为大明的士兵赢得了一点回转的时间,所以您并没有错,您真的没有错,只是……只是……”
“只是你们还不知道鞑靼族的阴谋。”
龙俊接过话道:“刚才我和小钉子潜进来的时候,听到消息说鞑靼族已经勾结‘圣门’里应外合,今晚大婚宴席上拿住狄将军,而同时突袭大同城。而你三公主,就是这次阴谋的掩饰者。说穿了,你,就是鞑靼族的帮凶,民族的罪人!”
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是帮凶,我不是罪人……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令朱静月几乎支持不住,快要晕厥。
张静急忙打断道:“小兄弟就别再说了,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公主她也尽力了,至少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们还是赶快想办法出去吧!否则鞑靼族的人发现,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等等……”朱静月干涩的声音道:“我们走了,那狄将军怎么办?”
张静一怔,自己一时情急居然没想到这茬。
龙俊嘿嘿笑道:“你们放心,我们在外面埋了火药。到时候我们引爆火药,不但能狠狠教训鞑靼族人,还能制造混乱,帮助狄将军逃出来,相信狄将军的接应部队也快赶到。”
“三公主,你……”张静把目光投向朱静月,龙俊与丁毅也紧张的望着,真怕她死脑筋想不开。
丢下凤冠,朱静月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展颜道:“阿俊说的对,民族的尊严不是屈辱与承受,需要自己来捍卫。不管以后怎样,今天我要为自己而活。大家一起走!”
夜幕天一色,边疆明月升。
仅日欢庆公主大婚,草原之上燃起火堆,鞑靼族人聚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围着火堆载歌载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自从大明与鞑靼的战火开始,像这样举族欢庆还是第一次。
正北首席,坐着鞑靼族王皇太极与皇后,而大将军狄秋然以大明公主的长辈出席,自然也坐在上方。他们一左一右,身后站着数名鞑靼侍卫和岳凡、尘香、付帅、颜月诗四人。
多尔衮贵为亲王,坐于皇太极左手边,穆罕蒙丹王子与其他三名鞑靼族王子,居于多尔衮左手,接着才是一干王亲与鞑靼族的大臣们。至于鞑靼国师,不知是否因为心情不好,故推辞了今晚的婚宴。
对酒当歌言尽欢!皇太极与多尔衮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狄秋然渐感不耐,举杯道:“鞑靼族王,宴席已经开始,大家一番欢聚,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应该把三公主请出来举行大婚仪式……”
皇太极暗中给多尔衮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道:“狄将军所言甚是……蒙丹,还不快去把你的新娘子过来行礼。”
“蒙丹这就去。”蒙丹王子恭身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一队人马向营地南面走去。
待蒙丹离去,众人又是一阵喧闹。
皇太极借机靠近多尔衮问道:“都准备好没有?这次绝对不容许出任何岔子。”
多尔衮悄悄传音道:“三公主已被禁足,没有人可以靠近,待会儿就看着蒙丹演场好戏吧!”
二人相对一笑,眼中之意不言而表,只是他们背对狄秋然等人并未见到。
草原之上依然欢腾,尘香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传音岳凡道:“李兄,气氛有些不对。”
“四面皆兵,杀气凛然,不像是守卫,倒像是整装待发的士兵。”岳凡点了点头,把周围的情况清楚的描述了一遍。
尘香闻言一怔,逐即把消息告知道狄秋然、付帅和颜月诗,三人面色凝重!他们知道岳凡不是胡言乱语之人,看来真的有情况发生。
不多时,蒙丹王子带着几个身受重伤的侍卫匆匆回来,神情慌张,如临大敌一般。
狄秋然见状眉头深锁,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该来的始终要来啊!
“你们怎么回事!”皇太极见状大惊,锣鼓之声戈然而止。
蒙丹跑上前,大声道:“禀告父皇,我等奉命前去迎接公主,谁想刚见到公主,却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把公主抢走。对方武功高强,我等根本不是对手,只好先退回来求援。”
“什么!?”
皇太极与多尔衮拍案而起,后者立刻挥手,鞑靼族人退下,凶狠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冲出,把狄秋然等大明士兵统统围住。寒光灿灿,没有人怀疑他们刀剑的锋利。
“住手!”
如此情况,狄秋然再也按奈不住,起身道:“鞑靼族王这是何意?”
皇太极冷哼一声道:“狄将军自己知道!”
狄秋然忿忿道:“我等一直都在此处,难道族王是怀疑我们不成?你们如此对待客人,真是岂有此理!”
“就算你们在这儿,也不能代表不是你们叫人做的。”多尔衮踏前一步:“给我先抓起来。”
事到如今,狄秋然总算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从入营开始,皇太极等人就借口不让自己等人与三公主相见,其中猫腻不言而喻。现在如此阵仗,分明就是想找个借口破坏协定。如此一来,鞑靼族既占了理又占了利,可谓一石二鸟之计。想必,蒙丹王子那一出,也是演戏给自己族人看而已。
狄秋然如此想着,众人却不知道,三公主真的逃逸,一切的阴谋也成为了巧合。
想通一切后,狄秋然岂能束手就勤?“蓬!”的一下踢翻桌案,拔出佩剑,大有誓死拼杀的架势。可惜,外围如此多的士兵,又能灭掉几人?
然而就在此时,岳凡突然暴起,影如疾风闪现,一道彩亮的箭气直射皇太极!
流光四耀,在黑夜之中更显突兀,就连天空的月芒也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