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死她又想到了孟观澜,当年她抑郁症严重的时候,他曾跟自己讲述过如何死。
割腕、上吊、跳楼、跳河,无论哪一种死法都很折磨人,就连吞安眠药也有可能在等待死亡来临的某一瞬间忽然改变主意,更惨的是你得祈祷那是真的安眠药,没有过期没有掺假。
所以寻死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她从那段日子出来了以后再也没想过死。
可既来之则安之又不现实,离家出走的还想家呢,她怎么可能不想念自己的家人朋友呢?她怎么可能将孟观澜抛之脑后呢?她不在了,他们要怎么办?
“凉拌呗。”被召唤过来的王重阳跟乔渠两人坐在地上畅饮。这几日他闭门不出就在想这件事,世界无奇不有由不得他不信,譬如他这小三十年里绝不会猜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乔渠一起喝酒。“你得这么想,你到了这里,指不定有另一个乔渠过去了。”
“那不行。”乔渠灌了几口啤酒,她昨天也这么猜测过,可她不甘心。这里的父母她还没见到,可彼此习惯并喜欢的都是原装,还有孟观澜。她后来终于想明白段明月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分明是可怜有木有,“去我那的乔渠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什么意思?”王重阳好奇的眨巴眼睛,“你那边有什么宝贝?”
“哼,孟观澜那么聪明才不可能认不出来呢!”有另外一个自己过去她的确很开心,代替自己承欢膝下,可一想到孟观澜对另外一个女人好她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像他的人呢?
也许他还是会温暖的笑,也许还是默默守护着他爱的姑娘,但对象永远不会是她。
而这里的他结婚了,他竟然那么早就结婚了。
其实也对,若是没有遇到她,他的确会与梅家的姑娘结婚。
昨晚好不容易才消化过来他已结婚的消息后,今天特地腆着脸问王重阳。
她的记忆里他二十三岁遇到十九的她,在这里没了她这个业障的他二十四娶了梅家二小姐,二十六便有了一对双胞胎。段明月那个刻薄鬼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祸害,没有她人家幸福美满,有了她浪费光阴。
她应该开心的,至少在她下定决心嫁给他之前她一直这样期盼着,哪怕后来答应了他的求婚,她一直希望有人可以将他解救出她的漩涡,他的爱太深,而她太浅,浅的可以习惯依靠却感觉不到患得患失。
就连现在她也没有勇气说自己爱他。
她是他命运的转折,没有自己的他的生活是那么斑斓多彩的不一样。可没了他的自己,将如何在这里生存?
“如果你遇到我这种情况,你怎么办?”她如此问道士。
“我爱上有夫之妇?”王重阳认真思考一番,最后慎重的瞪她,“我的三观有那么不正吗?”
“最容易犯浑的不就是你们这些二代吗?”乔渠“切”了一声,“永远标榜真爱第一。”
“那不是我,我很专情的好不好?”王重阳鄙视了他一眼,“不过那有什么不好,人这一辈子得顺着心过。你看你家段明月,那叫做真爱长存天地间。”
“能不提他吗?”乔渠忍不住杀了他一记白光,“而且,我再次申明,他跟我没关系。”
“你真要我说?”王重阳见她点头双掌摩挲膝盖,“你在那边耗了八年一直没成眷侣,准备结婚时却来到这边。这只说明一个问题,你跟他有缘无份。你别瞪我,还要不要我说了啊?”
“你说,你说!”乔渠都能听到自己牙咯吱响,有缘无份?八年的不离不弃叫有缘无份?
“你们真要有缘有分,你能来这吗?这里的他可不等你。我虽说是个二代,可我最不屑的就是以爱之名行苟且之事。”王重阳一直自诩高风亮节。
“那你和段明月还能愉快的玩耍?”乔渠不信,如此三观端正怎么还会跟段明月勾搭上呢?
“我跟他本来就是泛泛之交,好吗?”她这话王重阳不爱听,一个鲤鱼打滚站了起来。“这话你应该问崔行去。”
“好吧,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拜地求饶,“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段白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王重阳傲娇的得瑟着,画面惨烈的他实在不愿意直视,他懒得管却又不得不管。“王叔叔这是要升天了。”
王重阳一回头看到冷着脸的段白露,心想坏了,每次这小子喊自己王叔叔的时候说明自己又得罪他了。一脸讨好的垂涎过去,“那什么白露啊,我跟你妈闹着玩呢。”
“王叔叔。”段白露的脸迅速的阴了下来,瞥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的乔渠,“姜爷爷,送客。”
“你为什么要赶他走?”乔渠脑子还没转过来,完全不明白王重阳哪里得罪了他,“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如此没有家教呢?”
“你的家教就是跟男人喝酒,然后屈尊卑膝?”段白露几乎厌恶的扫过蓬乱头发的乔渠,真的是差太多了,“这点段明月比你好。”
“喂。”这些话乔渠可不爱听,什么叫屈尊?什么叫没有底线?她踉跄着身子起来抓住一脸灰色的王重阳,“这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凭什么赶他走?”
“你又是凭什么身份留在这?”段白露竟然换了张笑脸问她,段明月迷糊不清不代表他也跟着犯神经。
“我。”乔渠话到嘴边就杵了,是,他说的一定都不错,她是什么身份呢?她是乔渠却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凉着心松开了王重阳,“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白露,对不起,叔叔说错话了。”王重阳难得的回味过来自己触了段白露的底线,他的母亲只有一个,而眼前的乔渠身上几乎没有一丁点相同的地方,这些都刺激着段白露念母的心,他丝毫不怀疑段白露对乔渠言行举止的不满,她完全的毁了曾经的乔渠,成了可以随意撒泼骂街的市侩女子。“对不起,对不起。”
段白露不是不知道王重阳缺心眼,刚刚他的确生气,气她的不自重,她既占着乔渠的身份就不该毁乔渠的作风。“重阳叔叔,你先回去吧。”
“那行,我先走了。”王重阳听他还愿意叫自己一声“重阳叔叔”就知道他的气不是对自己,对颓了的乔渠使了使眼色,无奈她正沉醉自己的自怨自艾之中,哎,自求多福吧。
“陌生人,说说你有什么打算?”段白露这几日想的颇多,他翻阅了大量的书籍也只在小说中得到片语,他给远在美国的舅舅去了电话,舅舅问他想怎么办?
他一沉默舅舅便猜到了他的想法,白露不想她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对吗?可白露你有没有发现你将她观察的极为仔细?
是,那一夜他贪恋的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的母亲不再是冰冷的画像,她似乎活成了大家希望的模样,充满着活力,尽情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应该是这般快乐的。
小时候他并不懂母亲眼底隐晦的期待,那双美丽的眼总是在段明月出现时格外的明亮,处事不惊的她甚至有些许的坐立不安。她在含笑的眉眼里凝视她自己的丈夫,精心揣摩着他的喜好安排茶点,而段明月,总是沉默的枯坐,最后化作悄然离去的背影。
后来他慢慢的懂了母亲的期盼,他陪着爱的孤寂的母亲等着段明月的出现。一次次应付式的短暂出现,一次次别人口中的道听途说,黯然冷漠渐渐包裹且冰冻她盼着段明月的心,她将自己近乎无动于衷的埋藏在段家几寸天地间,沉默走神的时间慢慢变的很长。
而母亲的眼睛再也没有出现过光泽,笑,依旧挂在脸上却没有深入眉眼。
所以他无比盼着母亲,那个在他眼底最美的人应该像这个乔渠一样,肆意张扬的为自己而活,快乐且幸福的活着。
然而眼下明明是他希望的样子却始终排斥,乔渠可以有千万个,他的母亲只有那么一个。
一旦这个乔渠继续生活在这里,将彻底的毁了大家记忆里的乔渠,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被人代替并且遗忘,所以他想她走,再无交集。
“舅舅,我想妈妈了。”
相依为伴的母亲去世,他的时光里都是母亲的影子,她带着自己长大,教会他成长。如此突然的离去,他恐慌、不安、难过。那个一心一意对着自己的母亲怎么可以在对段明月死心那么久之后选择自杀?
他的母亲啊,你的儿子还没有长大,你怎么舍得丢下他?你的儿子以为未来会很长,都没有好好的跟你说说话,还没能成为你的骄傲,代替段明月使她眼里重新发出宝石般的灿烂,他还有太多太多没有做的事情,而那些已成为永久的遗憾。
他看着一模一样的乔渠,谁能够想到他一个孩子也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即便是假的,他也想假装这就是他的母亲,看着他慢慢变成了大树,每当一回头,她还在那里对着自己温柔的笑。留着一样血的乔渠,他又有点舍不得她离开。
“你以后怎么打算?”
“能怎么办?”乔渠两手一摊,颓然的继续坐地。她很清楚的看到段白露眼底藏着的厌恶,也许是厌恶她的言行举止,也许是厌恶她住着他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也许是厌恶她顶乔渠二字横插在她母亲的朋友甚至段明月的生活里。
就像刚刚,若是换做平日里她怎么可能容得了一个孩子在她面前放肆,可偏偏一个眼神她放弃了。
虽然他不是自己那个失去的孩子,可心头没来由的痛,如果当初那个孩子长大,是不是也这般看着自己?
她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这孩子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总是忍不住,忍不住想他就是自己的孩子,而自己悲哀的入不了一个孩子的眼睛。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来到这个世界,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也许她还可以一如既往的活着。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我妈妈还活着。”段白露目光涔涔,希望谁不会,可是希望改变不了现实。
“我不是……”乔渠以为他要自己成为曾经的乔渠,她想拒绝又因为这孩子的悲凉迟疑了,不确信的抬起双眼看到这孩子讥讽的笑才知道那只是他的一个愿望,不是对自己。
“你自然不是。”段白露从背包里掏出一本日记本,乔渠觉得眼熟,红色的封面,封面上贴着金色的玫瑰花,她有一本一模一样的,18岁生日那年,父亲特地定制的本子。“可是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