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阁”内寂静无声,片刻之后有丫环惊慌的叫道:“挽姑娘,王妃又吐药了,怎么办?”
屋内挽真冷嗤道:“慌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先前说话那个丫环连忙领了是,匆忙去请太医。
慕容战微微皱眉,他俯身蹲在屋顶上,轻轻揭开琉璃瓦,他正好看见褚云兮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挽真站在一旁,目光复杂的看着褚云兮。
慕容战倏的一惊,他这是在做什么?她的死活与他何干!他慌乱的将琉璃瓦原封不动的盖好,闪身没入黑夜之中。
太医来为褚云兮看了脉象之后,又为褚云兮施了针,褚云兮出了一身冷汗,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但她仍旧没有醒,就好像是她想一直就这么睡下去,再也不醒。
挽真眉头越皱越紧,送走太医之后,她站在床前,许久之后她哀哀叹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离开了内室。
第二天早朝,礼部奏报大凉胄王率领议和的使节团已经进京,谋见贺兰御。两国议和,这是国事,意义非凡,一旦议和成功,那么两国将会达成同盟,共同进退。
大凉议和使节团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送来国书,贺兰御一直没有在意,因为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议和!只不过现在议和的人马已经到了洪都,于情于理,赤国都应该接待。至于议和成功与否,自然另当别论。
龙椅上贺兰御闻言一笑:“既然如此,众卿看派何人去迎接大凉使节团为好?”
朝臣面面相觑,褚卫忠忽地站出列:“启禀皇上,大凉胄王亲率使节团到我赤国议和,足见大凉对此次议和的看重,臣建议让太子殿下负责迎接大凉使节团。”
朝臣皆是一怔,忙抬头去看贺兰御的脸色,贺兰御神色未动,看不出到底是喜是怒,于是朝臣全都噤声不语。
贺兰御看了一眼慕容战,笑道:“凤王认为忠正侯的提议如何?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慕容战心中冷笑一声,面上神色恭谨,跪伏在地,“侯爷所言极是,臣附议。”
贺兰御见他一反常态,竟然赞同褚卫忠的意见,微皱了眉,冷冷拂袖:“众位爱卿可还有推荐的人选?”
朝臣见慕容战都没有出言反对,齐声道:“臣附议。”
贺兰御暗咬了咬牙,冷笑一声:“诸位爱卿是否忘记了,日前太子殿下已被朕下令禁足三个月,朕看此事不宜由太子出面,诸位爱卿还是另觅人选吧。”
褚卫忠连忙道:“皇上,议和一事关系重大,太子殿下乃我赤国皇储,由太子殿下去迎接大凉的使节团,足见我们赤国对待邻邦的诚意,因此,臣以为,此事应有太子殿下出面,至于太子殿下被皇上罚禁足一事,臣以为议和一事更为重要,若太子殿下做得好,皇上可免除对殿下的处罚。”
贺兰御看了一眼褚卫忠,不亏是一条老谋深算懂得见风使舵的狐狸,他字字句句都说到贺兰御心里去了,贺兰傲正值禁足期间,他贸然让贺兰傲去迎接时节必然会引起朝臣的不满,如此一来,只要贺兰傲将迎接使节的事做好,他便有理由让贺兰傲重返朝堂。
贺兰御一笑:“褚爱卿说得有道理,朕看此事就这么定了,暂时解除太子的禁足,由太子负责迎接大凉使节团,若此事做得好,朕便赦免太子的处罚。”
朝臣心知肚明贺兰御的心思,纷纷跪地:“皇上英明。”
贺兰御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这才淡淡笑道:“不过太子毕竟年轻,又心性未定,就由忠正侯协助太子去迎接使节团吧。”
褚卫忠恭谨道:“是,皇上。”
贺兰御冷冷看了一眼慕容战,心中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今日就到这里,散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金銮殿上朝臣纷纷跪地齐声道。
贺兰御心情大好,脸上挂着笑容,他笑着起身退出了金銮殿。
等贺兰御走远,朝臣这才七嘴八舌去恭维褚卫忠,褚卫忠笑意盈盈的受了,慕容战站在人群之外,冷冷看了褚卫忠一眼,径直离去。
这一场戏,是贺兰御和褚卫忠故意演给他看的,好叫他知道,他不过是贺兰御脚下一只随时可能会被踩死的蚂蚁!只要贺兰御一个挥手,他便会万劫不复!
慕容战心中涌过冷冽杀意,但他只是沉静的离去。
来日方长,他会亲手去踏碎贺兰御的春秋大梦,他会叫贺兰御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他贺兰御残杀的慕容战!
凤王府,“齐眉阁”。
褚云兮只觉得自己仿佛沉沦在迷梦之中,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一片迷雾。她性子本来就急,如今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她心里十分害怕,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片迷雾。
她开始无助的大哭起来,她拼命呼救,但是仿佛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呼救一样,她心里渐渐生出绝望,难道自己就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她惊恐的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她浑身瑟瑟发抖,就像风中飘零的残叶。
有人不断的在耳朵边低声喃喃的唤她的名字,她想要睁开眼,却是怎么也不能,身体像是不受她控制,她只觉身体忽冷忽热,痛得她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移位了一样。
忽地有人在她耳边冷嗤了一声:“褚云兮,你别给本王装死!你要是敢死,本王立即就让你禇家给你陪葬!”
熟悉的声音让褚云兮浑身一怔,是慕容战!
那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声音越来越冷,像是簌簌的寒冬大雪,一遍一遍的飘落在她心底,她心底发寒,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冷的。
慕容战……慕容战……
她在心中极力嘶吼着他的名字,但她仍旧发不出一丁点声音,陡然,她身体被人一把捞起,她突然闻到了清苦的杜若香气,她依稀想起,是慕容战身上的味道。
她心中一紧,感觉到身体在被人不住的晃动,耳边是慕容战一遍又一遍的冷声:“你听见没有,你给本王醒来!”
她眼角忽地落下泪来,眼前的迷梦渐渐褪去,心间一口热血上行,慢慢逼到她喉间,她身子陡然一颤,噗嗤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来。
鲜血溅在了慕容战雪白的长衫上,他眉心展开,知道她是熬过来了,冷然将她丢回床上,褚云兮慢慢睁开眼睛,伏在床上不住的喘息:“慕容战……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为什么又来救我……”
慕容战站在床前冷然看着她,闻言冷笑一声:“你不觉得就这么让你去死,太过便宜你了吗?”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好像是怕她听不清楚。
褚云兮浑身一震,忍着心头的酸楚,半晌她才苦笑:“那既然如此,你走吧,我已经如你所愿醒来了,你走吧……”
慕容战冷哼一声,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屋内空空荡荡,灯火寥落,只剩下褚云兮一个人,她身子虚弱,只能伏在床上微微喘息,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大颗大颗的滚落,然而她只是无声的哭着,仿佛不愿被人知道她的悲伤。
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她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历经生死之后,她以为是上天怜悯,所以才让她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可是,自己的身世依旧那么沧桑,那么让她无力。
自己爱上了仇恨自己的人,偏偏自己又无法跳脱抽身,爱而无望,恨又不能。如果所有爱恨可以在一瞬之间泯灭,那样她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可是,这尘世间的事,哪里那么容易就这样轻易结束。
慕容战不会,褚卫忠不会,所有的人都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结束。
她不过是一介女子,阴差阳错才成为了这一个褚云兮,她心中无愧,但她无从解释辩驳,命运本就如此弄人,她如何才能寻得一份安然?
夜风慢慢吹了进来,像是吹进了褚云兮的心里,她怔怔看着方才慕容战站过的地方,许久之后她才清冷的笑了起来。
如果这是命运注定,那么,她该拿什么去反抗?她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她只不过是想在这现世里,寻得一个安稳。
她忽地长叹,仿佛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这里,不适合再做梦呢。
褚云兮清醒了过来,在太医的调理下,身子渐渐复原,只是她似乎是与从前不同了,整日发呆,不愿与人言谈,前来请安的人一律都被挡在了门外,有不少人趁机挑拨是非,所褚云兮目中无人,褚云兮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与此同时,太子贺兰傲以高规格的待遇迎接大凉议和的使节团一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此举甚得皇帝贺兰御的欢心,连日赏赐太子不少的东西,使节团入宫面见贺兰御的时间便定在了六月三日。
东宫。东林苑。
东林苑是东宫里一处宴饮的地方,地处皇宫后苑,是依附皇宫而建的东宫,离皇宫最远的地方。
临时搭建的戏台子上,洪都最有名的庆德戏班的名角正在唱戏。戏台子底下坐的都是当朝重臣,正二品以上官员,此刻正津津有味的听戏喝酒。
贺兰傲坐在主位上,他有些意兴阑珊,这戏听来听去都是这几样,他不免有些不耐,褚卫忠见他神色不豫,连忙端起酒杯,敬道:“此次殿下迎接大凉使节团一事,深得皇上赞赏,臣敬殿下一杯,祝殿下早日得偿所愿。”
贺兰傲端起面前的酒杯,淡淡笑道:“本太子就借侯爷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