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难道您假戏真做,爱上了褚云兮了吗?
杨凤青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中回荡,让他心中血气翻涌,他忽地挥手:“不!朕怎么会爱上仇人的女儿?”
怎么会?可他又为什么答应凤殇的条件,拿十年不进犯大凉为条件,换回褚云兮。当日御书房密谈,凤殇拿这个筹码去与慕容战谈判,若是失败,那么凤殇便知道慕容战心中根本没有褚云兮,那么即便将来褚云兮会恨他,他也会将褚云兮带回大凉。
可是最终慕容战答应了他的条件,十年的不进犯,来换取褚云兮。那玉玺鲜红的印盖在那协议书上,那一刻,他心中竟然觉得轻松了。隔着战火硝烟,隔着生死,他不是没有想过她,可现实不允许!自己苦心谋划了十余年,他不能失败,可等到他打赢了仗,却发现自己也许会失去她!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午夜梦回,他不止一次梦见她清瘦却依旧倾城的脸,她远远的望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怨恨和冰冷,他从梦中惊醒,剧烈的喘息着,再也不能入睡。
原来,自己竟然那么害怕她恨自己!有什么在他心中渐渐清明,却又被无情的掐断,不可能!得不到!
慕容战望着那天边白云,心中顿时掠过千百种情绪,这爱恨纠葛,他原来已将心落在了她的身上。慕容战捂着心口,许久才问道:“凤青,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朕并不是那么圣明,你会不会怨朕?”
杨凤青抬头看着慕容战单薄的背影,许久才吐出一个字:“会!”
这一个“会”字里包含着太多的情绪,让慕容战一时不敢去追问原因,杨凤青也不去追问慕容战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两个人像是默契似的,忽地都沉默了。
宽阔的街道挤满了人,刑部会同大理寺的侍卫一起将囚车押往午门,等候午时凌迟,囚车之中褚卫忠手脚戴着镣铐铁链,百姓纷纷向他投去烂菜叶和臭鸡蛋,叫骂声不断,民怨沸腾。
所谓凌迟,就是将人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身躯一部分一部分的坏死,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种刑罚通常都针对罪大恶极之人,显然褚卫忠就是罪大恶极之人。百姓对褚卫忠的死都十分欢呼雀跃,纷纷称颂慕容战的贤德圣明。
圣主,就是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荒废朝政,勤政爱民,大爱天下,却只能孤独一生之人。
值得吗?
等囚车押解到午门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一刻,监斩的正是如今的端亲王萧彻,慕容战挥兵入京之后,封萧彻为端亲王,赐三千邑,子孙世承其王位。如今的萧彻,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稚子,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族人被乱刀砍死的萧彻!
囚车打开,狱卒强势的押下褚卫忠,褚卫忠犀利的目光迸射出冰冷的光,他怨毒的看着那上位坐着的萧彻,萧彻也正好看着他。
“将犯人押上来,本王有话要问他。”上位上萧彻发话,声音冰冷有如从地狱而来。
狱卒连忙将褚卫忠押了上去,褚卫忠冷冷看着萧彻,萧彻冷笑一声:“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褚卫忠冷哼一声:“要我跪你?不可能!”
萧彻闲闲看了褚卫忠一眼,眸中杀气一掠而过,他看着褚卫忠的膝盖,冷冷道:“那好,本王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阶下囚应该有的本份!”
褚卫忠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要做什么?”
萧彻冷笑连连:“来人!犯人目无王法,给本王打,打到他下跪为止!”
褚卫忠脸色一白,怒道:“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萧彻冷冷反问:“什么时候本王做事,需要告诉你理由了?褚卫忠,你看看,这里所有人都恨不得你死!本王只不过是帮他们平平心中的怨气!”
褚卫忠脸色煞白,已经有侍卫上前按住褚卫忠,他脸贴着地,与地厮磨,很快就冒出滚圆的血珠,他大叫:“萧彻,你凭什么打我……你不得好死!”
萧彻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冷的笑了起来:“不得好死?褚卫忠,你也配说这句话吗?淮南萧家还记不记得?就是一封折子说我萧家谋逆,昏君下旨诛杀我萧家,这血仇,本王不报,就枉为人!”
褚卫忠猛地看住萧彻,原来是萧家的孽子!自己找了十几年,却依旧一无所获的萧家孽子,萧彻!当年淮南萧家,垄断了整个南方的私盐生意,褚卫忠有意笼络,当时萧家的家住萧慎却并不领情,褚卫忠一怒之下,奏陈贺兰御萧家谋逆,贺兰御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批了这折子,只因为淮南萧家是慕容家在江南的眼线,一条足以颠覆江南的眼线。
褚卫忠忽地狂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带着嘲讽轻蔑,侍卫手中的木棍狠狠的打在他枯瘦的身上,只是几棍子,他已经口吐鲜血,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
萧彻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心中只有畅快,大仇得报的畅快!
皇宫,僻静的冷宫。
昨天不知道是谁从冷宫过,不小心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褚云兮整夜失眠,那清冷的声音又在她耳中一遍一遍响起:“我听说褚卫忠那个卖国贼明天午时就要在午门外凌迟处死了……”
凌迟处死!
褚云兮心中不知来来回回的回荡着这句话,褚卫忠,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父亲,就算她对褚卫忠没有感情,就算她也知道褚卫忠的罪行当诛,但他始终是这个褚云兮的父亲,血脉相连,她岂会没有动容?
更何况,诛杀九族,她也是褚家的人,慕容战却为何将自己关在这冷宫之中?难道说,慕容战并没有打算杀自己?
褚云兮脑中忽地闪过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像一只冰冷无情的手揪着她心口,让她心中惶惑不安。慕容战为什么不杀自己?为什么……
她又该何去何从?她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不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如果褚家人都死了,她又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独活?
天光陡然照亮了这冰冷的角落,褚云兮从床上坐起来,无论如何,她要去送褚卫忠一程,就算天下人都唾弃褚卫忠,就算天下人都要褚卫忠死,可褚卫忠仍然是她父亲,是这具身体的父亲。
出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牵引着这一切,平时守卫戒备森严的皇宫,今天却处处都是漏洞,褚云兮心中大喜,一路连气都不敢歇,一直朝宫外急匆匆的走去。
褚云兮踏出皇宫大门的那一刻,忽地回头看着身后的九重宫阙,巍峨的宫墙,斜飞的檐角,泪水忽地从她眼眶中滚落,那么毫无征兆又停不下来,她猛地吸了几口气,看着那重重宫阙,笑道:“慕容战,再见了!再也不见,我知道你是存心留我性命,但我不会阻拦你成就你的帝王之路,慕容战,无情的人才没有弱点,就当我自欺欺人也好,我信你曾经,也是真心喜欢过我的……可是,慕容战,再见了!”
褚云兮毅然转身,在心中深深的叹息,她和慕容战,今生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那一份欲说还休的情,那一份沉涩无望的爱,就到这里就好了。
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她走得极快,心中似在渴求什么似的,远远的,就已经能看见洪都的百姓人山人海的将午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叫骂声十分难听,但却此起彼伏,这就是群情激愤,褚云兮心中一紧,慢慢挤进了人海之中。
午时三刻,有官员上前奏报萧彻,时辰已到,萧彻抬头看着天空中朗朗晴日,执起案上令牌,他看了一眼一身狼狈不堪的褚卫忠,他身边还跪着陆续押来的褚家十六岁以上的人,人人脸上都是惊恐和害怕,萧彻手一紧,心中到底是有不忍,但那血仇他不能不报,萧彻眼神一凛,将令牌掷在地上:“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褚家的人一个一个人头落地,血染红了地面,让天空都为之失色,欢呼声雷动,百姓纷纷欢呼,终于是为民除害了。
褚卫忠被刽子手强行按在地上,他被判的是凌迟处死,所以刽子手手中拿着锃亮的刀,开始一刀一刀的从他身上割下去,血肉模糊,黏黏湿湿的,让人看着反胃。
褚云兮忽地蹲在人群中干呕了起来,在这所有人都欢呼的时刻,她却从心中感觉到孤单寂寞,天下之大,她真的是要孤单一人了,又怎么能不寂寞呢?
人海之中,一双黝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他想上前去拥抱住她,让她安稳的在自己怀中,什么都不用去害怕,什么都不用去面对,可是不行,也不能,他从来就不是她在意的那个人,那人自嘲的笑了笑,目光却没有挪开分毫,身后一个男子上前,追随着他目光,问道:“王爷当真不回大凉吗?孤身留在赤国,终究是不安全的。”
那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褚云兮,许久才道:“现在最不安全的不是本王,是她。”
他身后的人忽地沉默,眸中满是疑惑,那人笑了笑,不再说一个字,只是看着褚云兮,眸中满是温柔,却又若有所思。
皇宫,御书房。
杨凤青匆忙走进御书房,慕容战看了他一眼,竭力掩饰中心中的情绪,淡淡道:“行刑完了?”
杨凤青似如释负重般道:“是,皇上,除了还没有找到的褚云兮之外,褚家九族三百八十七口人,已经全部斩首。”
慕容战手中的朱笔一顿,浓浓的墨汁滴在了折子上,他声音沙哑的问道:“褚卫忠,是第几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