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沚拢起双手,心疼地看了一眼有期身上未好的伤,轻声笑道:“要不……有期,我一个人去幽都试一试,说不定从幽都,真的可以到达神界呢。”
有期微微一怔,如画俊眉紧锁着,摇了摇头:“绝然不可!照夏侯姑娘那样所说,闯幽都与闯鬼界没有多大差异,我怎能让你独自涉险?!”
“我没事的,以前那么多地方都走过了,幽都而已嘛……”她勉强勾唇含笑,将他缓缓扶躺下来,“你先把伤养好,这样我回来的时候才会高兴——青衿姐姐,你要照顾这里的病人,怕是也抽不开身的吧?”
这毕竟只是她的一件私事而已,青衿姐姐要照顾那么多人,她也知道,孰轻孰重。
夏侯惠兰凝眉道:“我可以施展女娲秘法,令你身带微弱的女娲灵力,二十四个时辰内应该不会被发现。可你独自前往,这实在……”太过危险。
“这样就对了,既然已经有办法不被发现,我还怕什么?”溯沚肯定地颔首,回头笑对有期,“你就放心吧,我和你一样福大命大,出不了事。而且,我才没你这么弱呢。”
“可幽都太危险,你……”有期哽咽了。
她沉默了一会,道:“危险经历那么多了,不都没事吗?”
他挺直身子,正视着她道:“哪能这样算?明知危险还要独自前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就是想一个人去,就是这样而已……”她别过头,试图避开他的目光,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
凉丝丝的风,带着她的衣绦飘动。她终于又回头道:“就这样吧,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放心?”有期怔了怔,“我怎么放心?”
“不去想、不去念,就是放心了啊……”
她的话中隐含几丝酸意,目光迅速从他身上离开,看向别处。
“什么叫放心!?让我看着你赴险,我就放心了吗?”
但她并没有回答,甚至,连回眸都没有。
他凝视着她,继续道:“你把你当成什么了?你把你的命看成什么了?你让我怎么放心?”
她低下头去,攥紧自己的袖口,隐隐咬牙。
“放心……就是、就是别担心,一切会好好的啊……”
有期微微摇头,道:“以前,不论你说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依你;但你要记住,我所想的,只是想要我的妻子平安无恙!”
她轻呼一气,眸中忽然起了跌宕波澜,猛然回头将他深深凝望,再不愿挪开。
他只要她的妻子平安无恙。
他只要她好好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因为他爱她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因为他事事都顺着她,她才不想要这样一个枕边人出事,她才不想他再次离她而去!
“我……想去神界,又不想……”
她想去神界,去把望羲带回来,去寻找所有事情的谜底,可是,她又不想他同她一起去涉险。
因为这个呆子……这个呆子会傻呆呆的,每次一碰到危险,就不顾自己性命去护她啊!
有期轻声唤道:“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难道你以为你的命只是你的命,和他人无关吗?”
“就算我现在受了伤,那也是为你。因为在我心里,你很重要,你的命就是我的命,甚至比我的性命都更重要……我想保护我自己重视的人,想要那个人一生和乐、一生平安,仅此而已!”
他从来没有这样坦白地说过。
她垂下眼帘,难以遏制的明珠一粒粒落下,落到他身边,落入他手中。
“我……我……我不想……”
她真的很想同他一起去,真的很想啊!她不知道会看到什么、遇到什么,可只要一想到,路上有这么一个人永远相伴,给她鼓励、给她温暖,不管去哪里,她都一点都不害怕了……
“你别看,不许看我哭……很难看的啊!”
她背过身去,双手掩住眼帘,尽量不要他看到她的模样,来不及凝结的晶莹结在袖袂上,嵌入袖中。
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不断抽搐着的肩膀,绕至前方,准确地拭去她的泪水。这样,也是一点安慰。
有期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没关系的……在我心里,溯沚永远是最漂亮的姑娘。”
“呜呜……呜……你就知道伤害我,就知道看我笑话……你考虑一下你自己,我就不会哭……你果然是最讨厌的人了!”
“溯沚……”有期定下心神,缓缓将她扳过身来,“你看着我。”
她又最终抽噎了两声,将泪水努力逼了回去,但妆泪阑干的脸,真的已不如刚才那般漂亮了,反而越发令他怜惜。
他引颈探去,双唇轻轻啄上她的额间。
真好。这样,他又可以继续陪伴在她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辗转三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一生所愿,唯护她一世安宁,一生和乐。
……
立冬了。
雪自然还未落下,但天气依然阴沉,愁云永昼,深秋的寒风卷走了屋外大树的最后几片黄叶,留下的只是漆黑光秃秃的枝干。
已经三天了。
屋内,看着榻上的有期主动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主动将喝得一点不剩的碗放在桌上,连个嗝吧都没打,如此听话,实乃人间之罕见。
溯沚着了魔一般只盯着他的眼眸,仿佛早已沉沦,再也难以拔出。
有期笑了笑,抚弄着她鬓角的头发:“娘子,为夫可是令你迷恋?”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挡开他的手:“得了得了……青衿姐姐说,晚上再喝一碗,明天就能好了。真希望你每次都能这么听话……”
“啊?”有期面露失望之色,惆怅无比,深叹一声,“怎么还要喝药啊……”
“活该,谁叫你逞强,怕苦也得喝!”她笑吟吟地站起来,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药碗,“你真是麻烦,不就是喝个药吗,要死要活的扯到什么狐妖精怪的故事,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到底不是还得喝下去?早死早超生,喝药又不会要了你的命,真是辜负青衿姐姐辛苦熬药了……”
有期笑笑:“你在我身边,已经是一颗极甜的糖,这苦药,我自然得甘之如饴。”
溯沚瞪了他一眼:“你够了吧?刚刚还打死不喝,现在就来献殷勤——晚了!今晚的药必须按时喝,不然我再给你灌下去!”
有期还欲说什么,却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似是有些急促。
莫不是青衿姐姐来了?
“哼,不好好喝药,看青衿姐姐怎么收拾你!”溯沚这样说着,便走去开门,“青衿姐姐——”
门外的人,虽与夏侯惠兰身着同一色的衣服,却并不是夏侯惠兰,而是她的兄长——夏侯星汝。
一见是他,溯沚没由得心头升起了一分厌恶:“嗯,你来了啊。看有期的吧,他就在那。”
“夏侯兄?”有期惊喜不已。
夏侯星汝却连头也没转一下,沉声道:“我不是找他……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