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深渊,掠过星光一般的一点又一点的记忆,很快聚作光带,如同星河,飞速流过。空茫的离恨天,霎时间被无尽星辉所覆盖!
“溯沚!”
有期又喊了一声,却见她恍如未闻,他迅速几步上前,拽住她的衣袖,将她从三世镜边拉至自己身后!
三世镜光色未歇,甚至还更加耀眼起来。
星光般的记忆萦绕在他们周围,隐隐有幽幽琴声,如同置身星空之中。
笙商试手去摸了摸,那些星星竟然忽闪灵动地躲开,在她指间绕了一圈,好像是活物一样。
她眨了眨眼,细细琢磨了一会,笑了起来:“这些、这些都是阿辛的记忆啊!还有他的琴声,真的好好听……”
她并没有听错,细微的琴声,的确从这星星中发出。
溯沚环视了一番周围早已风云变幻的另一番天地,并无半分惊讶:“这些都是凤灵的记忆……只要看了它们,我们什么都能明白了。”
终于要面对了吧?
身边的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心:“你害怕吗?”
她摇摇头:“不怕。”
笙商抓住一星萤光,捧在手中,眸色却黯然了:“阿辛的记忆……”
“把自己当成旁观者,心念放松即可。”
溯沚说着,伸手覆在那星光上,灵力涌现而出;而那星光,也在这一瞬间,在视野中无限放大——
……
牧野的战场上,兵刃既接,一场杀戮。
昔日用以田猎的牧野,曾经留下的是欢声笑语,是众人对君王的膜拜;如今,厮杀际天,流血漂橹。
朝歌,已不复以前的朝歌。
空中闪过一道红光,缓慢下来,直到停住。
身披甲胄的凤灵,还是如以前那般俊秀的脸上,竟然已经沾上了温热的鲜血,甚至分不出那是他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举手投足间,玄色衣袍猎猎,神力大显,凤鸣长空,仿佛下一刻就有凤凰飞来,恩泽人界!
“凤灵,你这是要以一己之力,与整个神界相抗衡!?”
说出此话的,是他正对着的面前,腾云而立的天帝。
凤灵身后,是混乱不堪的朝歌牧野战场;天帝身后,是黑压压的各路仙神。
这是他计划达成的日子,商室一灭,周室建立,他就可以继续以神的名义统治人界!
却没料到……
凤灵轻蔑勾唇一笑,指尖拭下脸上的血迹,目光犀利如剑:“我若说是,你待怎样?”
“你——!”天帝霎时震怒,“你休要不识好歹!周室日后还是归你所管辖,人界生杀也归你所有,你还有什么不满?!”
“不满?呵,可笑。”凤灵微微阖上眼眸,一字一句道,“你身为天帝,不知率统神界,却私下违抗盘古之命,意欲奴役人界,将人界生灵据为己有,试问,到底是谁不识好歹?”
天帝双目猛瞪:“盘古早已沉睡,可能管孤?孤身为天帝,今日便是毁灭人界,那也是天命!凤灵,你当真要负隅顽抗到底?”
凤灵笑了笑,并未回答。
他双手稍聚灵气,手下便出现了一把红木古琴。
琴,本是温和之物;但逆鳞被抚,他自然也有他的铮铮铁骨!
天帝更是怒不可遏,还未下令出手,却听他身边另一人的声音:“天帝明鉴!凤灵只是作为商王三十余年,暂时被世俗情感所牵绊罢了,若带回去好好教诲,自然可以放下这尘世一切!”
说话之人,半跪在天帝身前,正是玄溟。
天帝微微眯起眼:“冬神,他已背叛神界,你是在为他求情么?”
玄溟颤抖着,却仍坚定道:“小神不敢。但过去凤灵也曾为神界立下功勋,还请天帝莫要意气用事。凤灵神力仅次于您,若失去他,是神界的一大损失啊!”
“玄溟兄,你不必求情。”
凤灵淡淡说着,目光从在场每一位神祗身上扫过,轻蔑、厌恶,甚至憎恨。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决然道,“六界本各为一体,神界却将自己作为至尊,将人界万物视为刍狗,试问,神,有什么资格?”
“凤灵,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孤可以给你一个改过的选择。”天帝沉声道,手按紧了长剑。
“呵。”凤灵轻声一笑,目光逐渐下移,望向下方的牧野战场。
厮杀、血腥、死亡的红,是这个战场最后的色彩。
这一场无意义的战争,这一个天帝统治人界的计谋,这么多无意义的死,第一次让他早已被战争麻木了的心,感到心痛。
他指尖按住琴弦,骤起的狂风刮过面颊,撩起他散乱的头发,露出其下阴狠杀意的目光。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若想攻下朝歌,就请天帝你,先踩上我的尸体!”
……
……
“我渡劫是不会记得凤灵大人了,但凤灵大人你只是下凡,定会记得我。若我们在人界相逢,你还会弹琴给我听吗?”
“……可还记得不久之前,我曾许诺,送给你一把世间最好的剑?”
“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凤灵浅浅一笑。
“那你且记得,若哪日有人送了你一把世上最好的剑,那就是我……到时候,你我不论身份,奏琴弦歌,一如往日。”
……
“王女湄之位……”
“这就是我……大仇得报、得到江山的代价啊!哈哈,我的代价!我居然丢下她一个人,还苟延残喘地活了两年!”
“湄儿,我来教你剑术……可好?”
笙商剑,靠在颈间。
“我……这就来陪你。”
……
无数记忆流转,零零碎碎,生死相间,终于在某一个地方聚合在一起,放出万丈光芒——
“这里是……?”
东源从床榻上坐起来时,却还觉得头痛不已,仿佛魂魄刚刚被生生撕裂,又重新拼合起来。
手边的冰凉触感,令他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是冰蓝色的笙商剑,剑刃上还带着温热的血迹,沿着刃锋,缓缓滑下。
这是他的血。
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什么伤痕也没有。
“终于醒了?”
温和的男声,却不是凤灵的声音。他这时才发现,原来床榻边,早已坐着一位青衣男子。
男子额间一抹淡痕,眸中却透着彻骨冰寒。
东源扶着额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冬神……玄溟?”
玄溟微微点头:“你这人界一劫,极其圆满,倒是飞升涨进了不少。长聚玉果然不同,难怪天帝会将你安置在凤灵身边来培养。”
“啊?我……”东源困惑地摸着后脑勺,“我在人界……凤灵……商王……我……姬发……湄儿……我伤害了他们,我……”
“别想了。渡劫之事本就不可当真,不论恩怨如何,视作过眼云烟才是正道。”玄溟皱了眉头,劝道。
东源想了想,恍然一般,急迫地问道:“我记得湄儿是和凤灵大人一起往东边飞去了,凤灵大人怎么不在,他回来了吗?还有湄儿……湄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