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溟如同没有听见一般，笑了笑，取过身边桌上的一幅扎好的诏书：“这是天帝给你封的仙位，这里也是专门为你在仙界建的宫殿，看来他是十分重视你，莫要辜负天帝的青睐。”
东源也没再多问，将这诏书接过来，展开。
冬神玄溟座下仙人东源，于牧野一战建功卓著，念、欲、情历劫圆满，深得吾意，着册封上仙之位，位居“紫微”，赐长聚殿，统领仙界众仙，望泽被苍生，此。
“冬神玄溟座下……？”他瞪直了眼睛，将这诏书一把摔开，“不对！我分明是凤灵大人座下，怎会是你？凤灵大人呢？”
玄溟眼色微微一黯，笑意不改，却还是没听见一般：“紫微之位，众星宿之首，向来只有太子才可居有。莫要惊奇，仙神不可交配生子，因此太子往往都是从晚辈佼佼者中选出……”
“我不稀罕什么太子紫微，我只想知道凤灵大人的下落！你不说，我自己去找就是！”
东源翻身下床，将笙商剑握于手中，迅速往殿门走去。还未适应的仙神之躯让他觉得晕厥，举步轻浮飘忽，仿佛时时刻刻都可能倒下去。
凤灵大人，是生他的气了吗……
“给我站住。”
玄溟的断喝，终于让他在殿门前停住脚步。
玄溟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博山炉放到桌上，他亦站起身来，朝他缓缓走去。
他双目微阖：“你……当真想知道？”
东源不知该答什么，只是坚定地颔首。
“……痴儿。”玄溟无奈地摇了摇头，“凤灵上神之位，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东源震惊不已，断断续续地问道：“凤灵大人他、他已经……？”
“凤灵违抗天帝之命，背叛神界，为护朝歌，只身一人与众神抗衡，终遭失败而被擒……天帝震怒，褫夺凤灵神位，本欲在散魂台处以灭魂极刑，但他灵力太强，连灭魂之刑都无法令他神魂俱灭。”
灭魂之刑，便是将重罪仙神置于散魂台，以伏羲剑生割血肉，撕裂魂魄，胜凌迟千倍百倍，直到血肉模糊、魂飞魄散为止！
东源惊悸不已，脚底一滑，竟吓得差些跌倒！
怎会这样？！
“他……他既然那么厉害，他没有事，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最后的问题。
“……”玄溟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他灵力尽失，被打回凤凰原形，现在……以三十三道九天印、四十九条锁神链封印于人界增城。”
……
此时此刻，东源心里已容不下任何他人，只有凤灵这个名字，悠悠回荡。
他施展了全部灵力聚于脚下仙云，无数人界景象在脚下掠过，刺骨的寒风几乎要撕裂他的衣袍，但他反而腾云更快。
他已去过泰山凤凰台，那里已是残垣断壁，再不复过去的仙家美景。
昆仑山……增城……
“若哪日有人送了你一把世上最好的剑，那就是我……到时候，你我奏琴弦歌，一如往日。”
那一天凤灵的笑容，他永远都不会忘掉。
笙商剑已伴了他数十年，说好的奏琴弦歌，一如往日。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昆仑之巅，增城九重。
渺无人烟的山巅，除却盘旋不散的烟云、在日光下莹莹有所光色的终年冰雪，几乎是什么都没有。
但，一道贯天白虹从未有所消散。东源仰头望去，三十三道九天封印，一层接一层地压制在此，强大的结界灵力，在这数十丈之外，都令他难以挪动半步！
白虹上，不知多少条锁链垂直连下，在白虹的最下方，一圈又一圈缠扣在一只几无声息的凤凰身上。
那凤凰羽毛凌乱黯淡，早不如以前金红明亮，甚至翅膀上还有累累不会愈合的伤痕，渗出血来，而地上，早已染作难以抹灭的血色。
锁神链紧紧缠绕的地方，因经久未挪，居然已开始和血肉长合在一起。
“凤灵……大人？”
东源痴痴地看着，试着唤了一声。
那凤凰的翅膀稍有颤动，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艰难而倔强地抬起头，目光却迷蒙不已，仿佛并未辨认出是谁。
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
位居高位的凤灵上神，从来……都不会如此。
隔着九天印，他根本无法接近半步。
“凤灵大人，是我！”
东源隐隐咬牙，双手合起，分开时，强盛的灵力流转在手中，变作一道细流，缓缓注入凤凰的身体。
伴着微弱的一道金光，那凤凰的形体已变作了人形。
凤灵僵直地立着，仿佛已死去了一般面如枯槁，原本华贵的玄衣已有浸着血色的道道裂痕。锁神链缚住他的手脚和身体，一眼就可看出，哪怕挪动一步，伤口便会钻心剧痛。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双浊目终于变得明朗起来。
“是你……”
他的声音极为沙哑，如同垂垂老者。
“是我！我……”
东源眉头微皱，却不敢去正视他，扑通便直接跪了下去！
“凤灵大人，我错了，是我错了！”他噙着泪花，字字如同泣血，“是我欺师灭祖！你罚我吧，我来替你承受灭魂之刑，我愿意承受这九天印和锁魂链，我愿接受任何惩罚！只要……只要你不要这样……”
凤灵微微一怔，淡然一笑：“渡劫之事，谁能料到？往事如烟……我又何曾怪你？更何况，这本就和你无半分关系。”
“但姬发是我，我竟然会……”
东源扣住自己的心门：“我不敢回想。一想到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就觉得自己如受煎熬。我怎么会去灭凤灵大人的国……我简直不是个东西！”
“不是你，也会有他人，让你来，也好。毕竟神之欲望无穷，则人之战乱无尽。”凤灵隐去眼底难过的神色，虽语气虚弱，却还是问道，“如今得了什么仙位？”
东源扬起头道：“诏书上说，是‘紫微’，统领仙界……”
“那便是……极好。日后飞升为神，必居上位。说不定我那空缺的凤灵神位，便会有朝一日，落到你的手中。”
“我不要！”东源怒道，“那是你的位置，我不敢要也不能要！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去，既然天帝那么看重我，我去找他求情！”
凤灵叹了一声：“莫要为背叛神界之人求情。背叛神界，天条如是写，我便必须承受。”
“天条……天条写的什么？”
凤灵却再未回答，合上眼帘。刚刚进入他身体的灵力居然开始离散，令他连站立都有些摇摇晃晃。
“天条？呵，紫微上仙，您好高的兴致，来这里，是想看看你做了什么、看我父王的笑话吗？”
挑衅而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入耳，令东源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