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剑终于再无法被东源握住，咣当一响，掉到地上。剑上的血，和地上的血融为一体，仿佛已化作利刃，刺痛了他的眼。
他做了什么？！
无情无义、六亲不认、一念之间，这个娇小的身影就在他面前倒了下去，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得很圆，水汪汪的，就像春日里溯水东流的小溪。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这个刹那仿佛，成为永恒。
子湄全力撑起身子，艰难地匍匐到小曦身边。
小曦的胸口自上而下一道巨大的口子，却不像她，一个鲜活的生命，温热的血不断涌出，残忍而可怕。
“哥哥……不要……伤……”
小曦的嘴还在微微颤动着，却渐渐停了下来，瞪着天空的眼眸并未合上，却已如死珠。
生命的流逝，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和迅速。
子湄疯了一般托住她的脸，失魂落魄地唤着：“小曦醒醒……别睡……别睡啊！”
脸还是温暖的，在寒冷的仙云吹拂下，迅速冰凉下去。
小曦的形体渐渐变得透明，正如方才那些散去的魂魄，变作星星点点的萤光，转瞬间随风消逝。
幻灵已死，散于世间。
子湄的手托着的，只是一片小小的空虚，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却还是托着那里，仿佛小曦还在，还会转醒过来，亲切地喊她一声：“姐姐！”
但，这里已是空虚了。空空荡荡，就和她已碎掉的心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小曦喜欢夏螟虫……
小曦喜欢听好听的琴声……
小曦喜欢要哥哥抱抱……
小曦喜欢哥哥和姐姐都好好的，要永远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她就这样看着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心已碎了，不会痛。
情已断了，不会想。
手边落在地上的伏羲剑，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把血剑，每一处都被血洗礼过，每一处都铭刻了彻骨的爱和痛，果真是……很好！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抓过伏羲剑，紧紧握住，缓慢地站定身子，面对着东源。
乱发遮面，偶尔风起，露出的是她布满血丝的阴狠目光。这样的目光，和刚才的他一模一样。她的血还在不断淌下，她却犹如未觉，如同修罗。
伏羲剑豁然抬起，闪着寒光的剑锋这一次指着的，是他的胸口。
“我，杀、了、你！”
伏羲剑猛然往前刺去，却抵上了另一把冰蓝色的长剑。
笙商……
子湄已拼尽全力，却全然比不上东源只手倚剑一挡，这把伏羲剑毫无悬念地崩离了她的手心，插入旁边的石地上。
拼尽全力，她再也无法支持自己虚弱的意识，渐渐瘫软下去，再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那双含泪泣血的眼，还在努力睁开着。
他没有再理她，径直要去捡起伏羲剑，却见到另一只手，轻易地将伏羲剑从地上拔出。剑上的血，落在玄色的衣袍上。
这个身着玄衣的人，周身盘绕着强盛的黑气，一张魔轮展于身后，逼人的气势，竟令他也几乎喘不过气！
指尖在伏羲剑上一划，凤灵微微蹙额，定神看了一眼这剑上的血，才缓缓抬起头来。
“是逆贼凤灵！他终于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散魂台下无数仙将纷纷一跃而起，像是早已约定好了一般，只是片刻，黑压压的一片已将散魂台重重包围，滴水不漏！
天帝、四季之神、共工祝融、句芒、九天玄女……果然守株待兔，有备于此！
句芒掌管的神农鼎，秋神掌管的女娲石，神圣的光芒投射下来，仿佛在呼唤着那把伏羲剑。
天帝广袖一挥：“凤魔，孤这招瓮中捉鳖，做得不错吧？”
凤灵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故意引我前来？”
“那是自然。若不是冬神玄溟看不过，情深意重至此，孤这计谋也不过落空而已。”
玄溟微微一怔，眼中尽是错愕，却垂下眼，并不多言。
果然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救，才有意处子湄灭魂之刑！
凤灵轻蔑一笑：“多谢天帝抬爱，这等架势，我担待不起。”
“能让孤动用三皇神器来封印的人，你是第一个。”天帝淡淡说着，“非魔非神，自甘堕落，孤已原谅了你的前罪，你却不知悔改，屡次背叛神界，如此孤绝不容忍！”
“神界算什么？空享人间香火、空为六界至尊，人界生死尚不管不问，神，可有做过一点泽被苍生的事？”凤灵略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若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算是天理，哼——我不屑为神。”
“你——！”天帝气急败坏，喝道，“句芒，秋神，拿下他！”
凤灵皱眉背手环视了一圈，对着那神农鼎和女娲石看了一眼，右手中的伏羲剑灵力猛一震动：“若谁敢过来，我即刻毁了伏羲剑！”
伏羲剑是三皇神器中最重要的，向来也代表了天帝之权，若伏羲剑毁，无异于神界断却一臂。
如今凤灵身怀心魔恒夜，心魔出自三皇神器，毁掉神器也并非全无可能！
一语喝下，蠢蠢欲动的仙将个个迟疑犹豫起来，一时间竟真的没有一人敢上前去。
“交出伏羲剑。”
竟然是另一把冰蓝色的长剑，第一个敢于指着他。这把剑，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距离凤灵不及两丈的距离，东源抬起笙商，决然毅然地指向他。笙商剑上寒意如雪，正如他此时此刻的眼眸。
凤灵微微侧过头去，轻轻道：“不许再伤害湄儿，否则，我……定会加倍还给你。”
东源怔了怔：“这是你的条件？”
凤灵颔首：“将湄儿送回增城，软禁，养伤，三年不得离开，这是我的条件。于你，我不会欺骗，尽可放心。”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挣脱三皇神器封印？”东源说话已变得颤抖，一股莫名的害怕漫上心头，连笙商也几乎不稳。
“我不知道。”凤灵沉声道，“但，我绝不容许你再伤害湄儿，哪怕一分一毫。”
东源回过头去，望着已倒在血泊中的子湄。她的确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还在活着，自始至终都凝望着这里，泪水早已和血水溶在一起，她却好像在试图阻止，试图摇头。
她不愿父王来，可他还是来了。
她不愿因为自己而使父王陷入困境，可他还是这样说。
太多的不愿，太多的绝望，她再也受不起一点点打击……
东源捏指为诀，轻轻一点，红色的传送法阵出现在子湄身下，只是瞬间冲天而去，而那里，再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他回过身来，依旧是那句冰冷的话：“伏羲剑。”
凤灵将伏羲剑脱手一挥，正插入了东源面前的石地。
东源收回笙商，坚定地拿起伏羲剑，还是这样面对着他。
他开始聚灵。
伏羲剑，神农鼎，女娲石，三皇神器各自散出强大的灵力，如藕丝一般连在一起，稍一催动，这个神界最强的封印之术已结成阵，灵力聚集而下，仿佛一只巨大的手，要将凤灵捏碎其中！
但凤灵身周的魔气也随之强盛，挥袖间一个个黑色灵球脱手而出，与这要封印他的神力相撞，一时僵持不下，不进不退！
玄溟终于慌了，半跪道：“天帝，凤灵他……他只是……请天帝收回成命！”
“你还叫他凤灵？”天帝嘴角一勾，“凤灵之位已废除，他可是连名字也没有。今日，没有你冬神说话的资格。”
玄溟默默地退至一旁，却根本无法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仰头一看，除却那逐渐开始形成的三皇封印，在其外还隐隐而现了另一道强劲的封印，将所有仙神全部包裹在内，一个也逃不出去！
而凤灵的魔气，终究敌不过三皇封印，已经回缩了一些。他全力撑住自己的灵力，将这封印努力挡隔在外。
然而，封印却在渐渐变小……
既然求已经没有用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