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三生殿前,只有笙商一个人孤零零的,冽风起,连剑上都如同结了一层难以打破的冰霜。
玄袅早已不见身影,三生殿敞开的门内只有一片看不到的漆黑。
应该怎么选择……
她……该相信他么?
“欸,这些人都死了?动都不动……”
“应只是昏迷而已,呼吸尚存,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了……看来,来了个相当厉害的人,不然这里的守卫怎会这么轻易就被放倒。”
是溯沚姐姐的声音?
笙尚回头一看,暗夜中果然来了两个人影,已是在距她不远处,低头查看着被弄昏过去的太华观弟子。
“商儿,你怎么在这?”溯沚微微抬头,见到她,旋即跑来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笙商却只是低头抚弄着鬓发,支支吾吾:“那个……这里没有别的人啊!”
“我们方才在御风台上,看到这里似有打斗,故而前来看看。”有期略醋蹙眉头,缓言解释道,“笙商妹妹,那人既然已不见踪影,是不是闯入了三生殿?”
“三生殿……他……商儿……”
有期眸中一亮,有些激动道:“那你看清来者是谁了?”
“也不是……”
笙商一面支吾着,又是把目光投向别处。
她竟然是不愿意说?
有期扭头看了看三生殿门,果然是敞开的。他严肃地看着她的眼,苦口婆心道:“你应该知道,三生殿是太华观重地,连我们都不可擅入。到底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
笙商更是几乎惭愧地埋下头,竟然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只是喃喃:“他不是坏人,一定不是的……”
对她的话,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云。
溯沚还想再劝出什么话来,却被有期拽住。
有期意味深长地对他摇了摇头,对笙商沉声道:“既然如此,你先守在这里,我们这便去禀报太华观长老,捉拿这位不速之客!”
“不要!”
来不及有期离开半步,袖已被笙商给牢牢捉住,半点不容放开。
她这时才终于露出些惊恐之色,手不住地颤抖,低眸看了看右手握住的笙商剑,她的声音轻得恍如无物:“天太黑,商儿刚才……并没有看清楚是谁,他已经进去了。”
她依旧避着有期的目光,声音却越来越小。
有期认真地看着她,离去的动作缓缓停下。
她这样恍惚惊惶的眼神,很难让他相信她说了实话。
溯沚也望着那敞开的三生殿,道:“有期,我们还是去找太华的长老来解决此事吧。”
毕竟他们并不是太华观弟子,反而因有期梦魂丹的事还有求于太华,擅闯禁地实在不太好。
“不行,也不行,”笙商一个劲地摇头,“不要找别人来好不好?那个人不是坏人,只要跟他好好说,他不会做坏事的。商儿信他,你们也信一信商儿可不可以?”
“你又知道他是谁了?”有期语气异常冷淡。
“商儿……不知道……”笙商尽力避开他的目光。
以前,有期哥哥的眼睛是很明朗、很让人温暖的,可这一刻,她却怕得浑身发抖,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朝着不知是哪的方向逃跑,只要能逃离这个地方……
她咬了咬牙,道:“我们进去找到他,把他劝出来就可以了……他不是坏人,相信商儿,他真的不是!”
她态度这般坚决,溯沚也忍不住软了心:“有期,要不我们先看看……”
只是进一个三生殿而已,应不会出什么事。只要快点出来的话……
望着有期,连他也没有刚才那般决然,似乎是有些犹豫。
听笙商所言,她分明知道是谁,她不愿说,万一真有误会,反而会比进入禁地更让他们为难……
“这样也好。既然三生殿内藏有太华至宝,若是先去禀报,怕是迟则生变,反而误事。”有期道,“不如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抓住那贼人,我们进殿倒也说得通了。”
笙商点了点头:“嗯,对,这样最好。”
面对这这座并不巍峨却不知有什么在等待的三生殿,有期复又给嘱咐了几句,便率先走了进去,溯沚紧随其后,丝毫没有拖沓。
只留笙商一人,呆呆地立着。娇好可爱的面容上尽是愁意。
“原来这就是商儿的选择啊……”
……
从外面看,三生殿确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进了殿,所见实在令三人惊叹。
天地空茫,云烟氤氲浩渺,呈现出一派苍黄,又广阔得无边无际。脚底铺着一条金色悬路,似实似虚,蜿蜒曲折,竟然分做三条岔路,通向远方。
路上,流动的光华分别呈现出三个词:前尘,今生,来世。
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所见都只是死物幻象,却又实实在在。无数金色复杂的阵法图案在空中旋转飘荡,时而黯淡,时而明亮。
“想不到里面这么大,难怪是禁地……”溯沚啧啧惊叹。
有期笑道:“仙家禁地多藏有至宝,因此以幻术保护也是理所应当。这样,禁地之物也不至于迅速出问题。”
溯沚问道:“有三条路,我们追哪一条?”
前尘,今生,来世。这三条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有期正犹豫不决,却听笙商的声音:“这一条……就是这一条路,一定。”
她指着的,正是“今生”。
……
三生殿内,也不是全无守卫。有一些符灵化作的守卫,形态各异,却并不厉害。
铮铮几响,一道冷光一闪而过,那纸做成的符灵已变为碎片。
玄袅嘴角一勾,遥望了一眼长路远处,刚欲前行,脚步却顿下。
微微回眸,目光浸寒:“只有三个人……”
不出片刻,有期等三人果然已追了上来。
一见这个背影,溯沚已惊得退却半步:“玄袅?!”
虽然并没有见过他几面,但玄袅与师父和凤灵的关系,让她早已记住了这个人。
看了看笙商,溯沚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说了。
玄袅含笑着回过身来,古琴消失,抱拳作揖:“几位,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们可不想见你,看到你就没好事。”溯沚没好气道。更何况这次还是在三生殿内见到他。
玄袅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期紧张地盯着他,并指而成咒,他的不律已显现出来,悬于手边。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问道,再不带半点柔意。
玄袅轻笑:“几位不也进来了,与我有何不同?”
有期隐隐发怒:“少狡辩,你到底意欲何为?若不说,我们即刻将你押出去,由太华观取决!”
“仅凭你们三人,拿不下我。更何况……”玄袅的笑尤为诡谲神秘,“已身处险境却不知,这可不像过去的你谨慎多虑的作风。”
“你说什么?!”
玄袅未再看他,而是注视了笙商片刻,才道:“诸位,我们进入这三生殿,实际上已触动了此地阵法,便是这三生幻境。如不迅速破阵,怕是会永困于三生殿中。”
溯沚惊慌地左右看了看:“这些……是幻境?”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这样。那些悬空漂浮的金色法阵,还有脚下云雾一般的路,分明就不像是实物。
有期面不改色,牵住她的手,道:“别担心。既然是阵法,等到外面的人发现,自然会放我们出去。只是怕就怕……”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玄袅。
“----就怕我出尔反尔,声称你们是我的同伙,再加上你们本就来历有些问题,便不免陷入误会。我说得可对?”玄袅略挑眉,笑意不改。
有期狠狠瞪住他:“你----!”
他舒了口气,不律随着手势凌空游动,泼墨而出的墨灵画出阵法,正将玄袅束缚在中间。
玄袅并不挣扎,眼眸微眯:“祝公子这是何意?”
有期并不理他,回头喊道:“玄袅私闯禁地,意图不善,溯沚,商儿,我在这看住他,你们即刻返回入口向外呼救,待外面的人解开阵法后再将他捉拿归案!”
说这话时,有期的额边已渗出汗水,催动灵力十分艰难;而被缚的玄袅却一脸淡然,右手微微一摇,墨灵尽数被逼退散去。
灵力的反噬让有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至被溯沚所扶住。
玄袅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祝公子急中生智,想法不错,但你们未尝是我的对手。”他冷冷笑道,“而且据我所知,这处幻境与世隔绝,除非破阵,我们都将永困于此,无法离去。不论如何呼救,殿外都无法得知。”
他说这话的样子,令人心寒到了极点。
笙商依旧在旁边默立着,死死埋下头,一言不发。
“你没有骗我们?”溯沚仍是不信。
玄袅负手道:“若是不信,你大可回到入口去试试,便知真晓。”
溯沚没有挪动半步,身体颤抖不已。他这样说,已是有极大的把握了。
有期微微咳嗽着,腾出手来安抚着她,却问玄袅:“……方才只有笙商一人在殿外,她没有将你入殿的事禀报出去,只有我们入殿,就是一心袒护于你。如今我们都被困在此,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玄袅阖目,作揖道:“你们自然也不想坐以待毙,不如我们暂时先握手言和,等破阵之后再做计较,怎样?”
“可这样,不会给夏侯姐姐和太华观带来麻烦吗?”溯沚依旧犹豫,于她而言,这玄袅太难让人信任。
“既然不愿,那便一起永留此地?”玄袅话有挑衅。
虽然他法力强大,又实在难以让人信任,但他们三人加起来也不可小觑,如果合力,破阵的可能性确实大上许多。
有期沉思半晌,微微颔首:“那好,便依你所言,先合力离开这里。反正谁都出不去,那就谁也逃不掉!”
他还是警惕的,不律悬于身前从未挪开。
玄袅笑了笑,望向前路:“观此阵势,破阵的方法应在最尽头的地方。”他又回过身来握抱拳作揖:“那么,几位,这一路,还请多多关照了。”
笙商看着他,不知是出了神,还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