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正欲答应，那小师妹恶狠狠地甩了他一眼，像是威胁，弄得他发怵，一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师兄！”流玉故作无辜地望着九攸，撒起娇来，“你就带我去嘛，我的好师兄，你都依我的是不是？”
九攸哪有说笑的意思，厉声道：“你尚无一点法力，哪能帮得上忙？不如乖乖留在安全的地方，等我回来就是。”
流玉一脸不满：“谁说的，我能做很多事呢……干嘛和师父一样凶。”
可这次无论她怎么求，本来事事依着她的师兄都不会有半点让步。
溯沚正想开口教育教育她，略作思考，笑道：“你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对付坏人，他一个人就够了，以前他救过我，我们对他还很是仰慕——”
对，没错，“仰慕”那个冰块脸，她绝对“仰慕”他一辈子。
“我师父！？”流玉忽然惊叫起来，“你、你不会是也看上我师父了吧？”
“流玉！”九攸喝了一声，对两人歉然道，“抱歉，师妹她年纪尚小，口不择言……”
溯沚哪听，早就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一边去。她难得对这小孩这么客气，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九攸正有些着急地想要解释，她身边的有期却率先上前一步，话若清风：“流玉姑娘，如果你定要跟着轩明兄，又不会法术，他在斩妖除魔的同时还要兼顾你的安危，不是让他更加为难？”
“什么嘛，我能保护好自己的！”流玉瞪着眼。
“为人弟子，视师如父，轩明兄有心护你，便是不希望你前去。待他回来，教授了你法术，那时你再和他一同去除妖，便不会再拖累他了。”他觉得语气不够，忆及她前世的碧帷，又微笑着补充，“我们的流玉若这样乖巧伶俐，一定会很得轩明兄的喜欢吧？”
这话果然有效，流玉眼中一亮，怏怏的神色一扫而空：“嗯……算你说得对。”小师妹想努力保持严肃认真，却没成功，忍不住笑起来，“乖巧伶俐……喜欢……”不知憧憬到哪去了。
见她欢喜成这样，溯沚忍不住低声问有期：“她难不成还真的喜欢……咳，冰块脸是她师父啊。”
师姐和师父那些她不多想，毕竟商朝还没有什么伦理可言，更何况师姐和师父按理说是同辈，那关系本就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流玉这……
有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对流玉道：“所以流玉小师妹要听师兄和师父的话，不可涉险，知道么？”
“总这么叫，人家哪里小了？记、清、楚，我才不是害怕，只不过是想要师父多喜欢我一点点而已～”小师妹一边嘟起嘴一边同意。
不管怎样，好说歹说她是答应了。九攸松了口气，让她跳下剑身，站在云来石上。
她跺了跺脚，像在看看这云来石飞得稳不稳。
九攸如释重负，又嘱咐道：“你要听两位的话，我去寻你师父，寻到他很快就回来。”
“嗯，知道。”
“不可给两位添麻烦，也不可耍性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明白。”流玉甩头抗议。
“还有，不能独自乱跑，要注意安全。”
“都知道都知道！你快去找我师父！”小师妹显然是对他啰嗦的嘱咐有些不耐烦。
面对这没耐心的小师妹，九攸低声叹息，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小师妹天生娇气的声音：
“师兄，要早点把师父带回来，我想他。”
“……好。”
他欣慰一笑，转身道了声“告辞”，才化作剑光灿烂弥漫，御剑而去。
九攸离开，多了个要保护好的流玉，溯沚和有期也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寻找轩明的念头，暂且带着这刁蛮的小师妹前往江南救人。
许多尚存的修仙门派都出动了，去洪水汪洋中救下一个个挣扎垂死的百姓，他们也自然加入了救人的队伍。
天色逐渐沉下，昏暗中却看得见有些异样的色彩在前方弥漫，似紫似幽，笼罩着一方天地。
紫雾带着好听而空寂的幽幽声，似是呼唤，又似笛音，隐隐中有几丝暗杀之气。
浸人冰凉的紫雾被风吹到云来石上。
“什么味道……香香的……”流玉努力嗅了嗅，紧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本是有期操控着云来石，见势不对，这云来石竟没有停下的意思。
溯沚忙扯了扯背后有期的袖：“快点离开这，这不太对，你看这些雾——”
“好……”
气若游丝的回答，没有中气。
溯沚暗暗心惊，这才转身去看——他脸色惨白如纸，虚弱地勉强站立着！
他听见她的声音，缥缈遥远，像风带来的余音。
他知道云来石到的地方有问题，这些紫雾梦影却缭绕着他，唤他沉睡、让他跟它们而去。
那是铃铛和水滴一样空寂而好听的呼唤……
“何必总是去追寻现实的东西呢，在梦里的感受不是一样的么？”
“梦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你的溯沚、朋友、亲人……不会累，不会难过，没有别离，永远快乐……”
“你会有你和你心爱的人的孩子，有最山清水秀的隐居之地，你想要的都有……你不想看到的人，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都是一生，梦里也是一生……”
那呼唤越来越近，化作一缕清风拂过他的脸，沉重的疲惫不堪的眼渐渐地失去了力气，慢慢合上。
“无魂入梦……睡吧……”
如果在梦里也是过一生，又何必去追求残忍的现实？
安静祥和，那才是他想要的，他凭什么又要去管什么千年前的恩恩怨怨、那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他不过是个企盼平静的普通人，仙妖鬼怪，与他何干？
梦里，没有易骨，他有长久的寿命，他会真正拥有她，白头偕老，一生和乐……
“有期，你怎么了？……”
耳畔溯沚的呼喊还在萦绕，她的面庞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那么干净无瑕的她，或许也不该总是这样奔波吧。
魂魄渐渐寂然安宁，他最终满足地合了眼，由着自己沉入无尽黑暗……
……
万丈寒空，星辰寥寥，紫雾缭绕。
无数白光与蓝光相接，却总是白光率先湮灭消逝。
念剑刚刚被击退，又在灵力驱使下放出光芒，仙力充盈，光华聚集，斩却风云，化作一把巨大的剑影朝子湄劈刺而去。
上破青云剑。
子湄退却半步，嘴角一勾，袖袍翻卷中带起神魔双色气息，光纪寒图被注入灵力，荡出气浪，千千万万冰凌凭空凝结，直接剑招！
夜的来临，在此地成了肃杀。
又是剑气白光率先被击破，冰凌猛刺而去，狠狠扎入毫无防备的轩明的右肩。
他吃痛地沉吟了一声，左手按住右肩，鲜血迅速涌出，浸透白衣一隅。
这已是他们所过的第十三招。十三招里，子湄毫发无损，御术随意如舞，本就妖冶的脸在紫雾中更添娇媚；而他却连连败退，越发力不从心。
神魔为尊，其下为仙妖，再次则为人鬼。子湄越来越受心魔凤灵魔气和光纪寒图神力的影响，现在他已战不过，要是哪日她真成了神魔一体，拥有了当年凤灵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怕是……
不容他多想，抬目时眼前又是盈满蓝色光华，两只出自光纪寒图的冰凤影发出清鸣，交替旋冲而来，分明是要想取他性命！
轩明闷声不言忍下伤痛，双手合聚灵力，念剑回至身前，将周身气流汇聚一处，展开法障。
法障毫无抵抗能力，凤影未至就已被神力洞穿，那双凤影在他眼中迅速放大——
“噗！”
低低传出血液飞溅的声音，凤影在那一处绽放为万丈光芒。光芒消失之后，那个人却还在那里，静静地，不挪不动。
胸口、腹部、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血肆意流淌下来，本是雪一般白的衣袍，此时尽是斑驳。连念剑上也被溅上了他的血。
但他还在这里，恍如不觉，缓慢而艰难地举起右手，还想继续操控念剑施展仙术。
“你不用全力，又伤成这样，还想杀我不成！？”子湄不由微怒，她是想要他输得心服口服，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强大，让他愿意跟自己回增城去……可他竟然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五成仙力都没用到！
念剑再度放出光芒，映照下，他未染血的衣角是白色，他的脸色却更是惨白。
“如果不能阻止你……我会杀了你。”他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杀你？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再不使出全力，我即刻便可让你身首异处！”
她振卷长袖，又一股灵力飞入光纪寒图。这一次，光纪寒图的另一半竟然自动显现出来。一幅完整的光纪寒图，神力更加强盛。
轩明微微摇头，本聚集了他所有仙力的念剑光芒骤弱，又是只有四成。
他是什么意思？！
子湄恨得咬牙切齿，光纪寒图随着她的手势全数展开，延伸数丈，环绕身周，冰蓝色的灵气又带起千万种光华，凝聚紫雾——她置身其中，分明就是这天底下唯一的神！
“很好，你——很好！”她睥睨而视，杀意乍现，“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