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海盟
月已经升到高空，湖面的冰层明如镜面，中心的小岛上四十九层的祭台已经搭建完毕，火把的光在夜里辉煌。
献祭的孩子被扔在岛屿中间挤作一团。小舟慢慢飘过来，冷如石块的馒头随意丢弃在地上，孩子们一窝蜂拥过去，很快把地上的馒头捡个干净，连地上的白色残渣都没留下。
这里只有四个守卫，裹着厚厚的冬衣，不时用鞭子抽打他们，防止因为争抢而导致有人死去。在孤立的小岛上不用担心他们逃跑，周围都是水，岸远得看不清，跳进水里也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还是要防着其中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从这里跳下去。
“睡觉了，都去中间窝着。”鞭子挥出呼呼的声响，人群里不时传来抽泣声，孩子们都往中间挤着御寒。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也在其中，脚被冻烂，往外流着脓水。拥挤之下，红紫的脚又被踩了不知多少下，不过已经冻得麻木不知疼痛，挤在人群里，眼睛里有着异常明亮的光，她深刻的知道，如果等到明天月圆之时，等待她的只能是死亡，她慢慢的顺着人流到了边缘的地方。
岛上看守的人今夜最后一次清点了人数，坐着小舟离开了。湖面上腾起白茫茫的雾气，守卫四人一组围在四周守在篝火前打着盹。孩子们都乖乖挤在茅草编织的地上睡着了，很多时候，周遭环境越恶劣反倒越睡得死，压力太大，到了一个触发点，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渴望脱离现实的睡意。
她睡在边缘，拨开压在她身上的手，轻手轻脚的往小岛边爬去，小小的身影和地上的土丘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觉。边缘还停着唯一的一个小舟。
一切都很小心，直到桨破开冰面的声音。
“快，有人逃跑。”不知是谁叫起来。
守卫连忙从赶过来，小舟才离开岛边几米，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不会划船，到了水中就再也走不动，越急船越不动，反倒在湖中转着圈。
对面传来看守侍卫肆意的笑声，“这傻子舟都不会划，还想逃。”士兵们也不想大冬天下水，扔过去一个锚套住船上的竿子，玩笑般把小舟连着舟上的人往岸边拖。
到了岛上一切都完了。小女孩尖叫一声，噗通跳进了冰冷的湖中。看守的人这才慌起来，跟着跳下水去捞人，这四十九人是一人都不能少的，关乎着明天的莲尊的祭祀和他们的性命。
往生谷的上面便是往生崖，风刮过崖上的石洞有着让人惊悚的呜呜声，像无数的厉鬼的尖声哭诉。
白色的身影掠过重重石窟，轻飘飘的落在山腰的一处洞口前。
没有想象的臭味，相反的，洞口的石壁上还插着一支被风吹得干枯的白梅花带着淡淡冷香。
“好有闲情逸致，居然还有花儿，你该不会是趁着关禁闭的时候出去了吧？给你带了桂花糕，出来！”
洞深处没有任何反应。
“旷寒江？”她又叫了一次，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回声。
浣纱警觉，袖子里握住流光，慢慢向里面走去，血的味道在洞内若有若无，越往里越浓烈。心中担忧，旷寒江难道出了什么事，可往生谷是寒江阁禁地又有谁会来这里，再加上旷寒江是天字号杀手，江湖上的高手若要取他性命也是不容易的。
洞的最里面，一滩黑色的血凝固在地上。山洞四壁都是刀剑的划痕，里面的石桌竟然碎成了一堆粉末。
她看着那滩血迹，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脑中闪现洞壁上的白梅——白梅映雪南觉情。
独大整个西域的金莲教在近几年以星火燎原之势侵入了中原，几个月的时间，许多帮派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中原武林帮派众多且零散，再加上夜郎自大的心理，开始只是些小型的帮派的被吞并并未引起过多重视，可是后来连中原八大帮派之一崆峒派因抵抗被灭后，四海之内皆震动，武林正派代表四海盟处短短半个月便召集到各地江湖好手和门派代表共商此事。
而这时，金莲教已经成为了民间百姓的信仰，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恢弘的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一举一动就能让武林为之动容的全都在大厅里挤着了。甚至连屋外都设有桌椅，坐的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每进一人外面就有人报上名号，一炷香的时间人差不多都已到齐。
四海盟主温三茂最后一个进来，他正当中年，穿着一件烫金黑色大蟒袍，头束乌金纱冠，两条斜飞的剑眉，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当他走在大厅时，在座众人都不约而同站起来打招呼。他拱手一一笑着回应，温和有礼。
一落座旁边的传信就凑过来轻声说道：“盟主，只有寒江阁阁主和藏锋派掌门人未至。”
在座众人都是何等人物，这般声音自然清晰入耳。
下面有人不满道：“寒江阁不过是最近才有些眉目的小帮派，听说还是做生意的，请他来就是给了极大的面子，这个连姓名都不为外人知道的寒江阁阁主端的有何架子，居然还不来此处！”
温三茂点点头道：“对付金莲教乃是中原武林大事，各派当齐心协力，寒江阁作为江南帮派之一，此次未至，确实不妥。”
“听闻寒江阁大部分都是做的生意，不想卷入江湖中，明哲保身也是情有可原。”太行掌门摸着长长的胡须说道。
“我怎么听说寒江阁做着明面生意，暗地里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要不怎么一到徐州当地彪悍的七帮就销声匿迹了，这次不来想必是知道自己的不耻行径怕为正道不容。”鲁行派挨着徐州与寒江阁发生过一些冲突，说话刺耳起来。
众人对这样的小帮派自然不放在眼里，都哈哈大笑起来。
“寒江阁与正道所行相悖自然不会在世上久存，在武林上除名是迟早的事。”
正在众人对寒江阁议论纷纷时，外面有人来报，“藏锋派掌门人今日被杀，二长老岑穆带领门人已经投靠金莲教门下。”
消息如凶猛的洪水压得大厅里一片死寂，人们这才把目光放到眼前最大的敌人——金莲教。
温三茂看着座下的人，一个个默不作声，生怕下一个崆峒派就是自己，心中一阵冷笑，该他出场的时候到了，他从靠椅上站起来。“诸位，金莲教在中原猖獗至此，本人作为四海盟盟主当伸张天下正义，除尽武林败类，光我中原大道。各位放心，金莲教一事，本人定会代表中原武林人士讨回公道，绝不负众望！”
人群一片慷慨激昂，高歌颂德之声。四海盟发展到今日，在拥有对武林发号施令能力的同时也有着关键时刻挡在最前的肉盾责任。四海盟盟主也并不是那么好当。
历年的武林盟主在这个位置都没少经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可这次，能连续灭两个大派的邪教却不是以往的武林盟主能应付的，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了，他坐在这个位置已经八年，受各派尊敬，可谓是万人之上，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这次，还能继续坐稳吗？
一定要继续坐下去，无论如何。他紧紧捏住手中的杯子，直到它碎成粉末。这时的他已经回到了自己书房。
“父亲。”陶瓷般的小手扯住他的衣角，让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摸摸小女孩的羊角，“芸儿去找娘亲玩去，爹爹还有事情。”
女孩露出一个酒窝，“娘亲让我给你一张纸条。”
虽然温三茂和苏婉言已经成亲多年，可是从生下温芸后苏婉言就把自己关在别院，并划定界限，温三茂一生不得踏过别院门槛，到此已经多年未见了。那一张小小的纸条居然让他的手轻微的抖了抖。
上面字迹娟秀，“金莲教，避”
他笑了笑，婉儿，看来你还是念着我的呀，可若是避无可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