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生谷
御风伤得很重，特别是左臂和腿上的一刀，切到动脉，血，流了太多。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烧，若不是浣纱不断注入真气，他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浣纱坐在旁边用线把他可怖的裂开的伤口缝上，虽然洒了大量麻沸散，御风仍是疼得皱起了眉头，额头汗如雨下。浣纱动作熟练而迅速，一尺长的伤口几下便已经缝好，面对如此血腥的整个过程，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额头仍是滚烫，浣纱又换了一根搭额头的毛巾。她已经守了御风两天两夜了，美丽的脸上带着些许憔悴，床上的人还是未醒，高烧也未退去。
她轻叹，“若是你不醒也就罢了，至少以后手上不会沾染那些罪恶，可是看你去死，我又如何能做到呢。”
星光密布的夜空，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嶙峋的突兀而起山石上。 这片深有千尺的山谷内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巨石黑幽幽如一只只挣扎在沼泽里的鬼怪，整个谷底寸草不生。有风吹过，乱石中穿过的气流发出低低的呜咽，像人在啜泣，经过无数次的交织回响汇成一片，听得人耳膜疼痛，事实上，一般人已经被这刺耳恐怖的风声刮得七窍流血了。这里，是往生谷的腹地。
往生谷，寒江阁最为神秘的禁地。
往生谷最中心的地方却是一块平地，土壤是单纯的黑色，潮湿如河底淤泥，还带有淡淡的腥气。泥地上方却有一点点的亮光在飞舞，像成群的萤火虫，又被风吹着忽地散开，在空中变化着各种状态。
这片地与外界隔绝开，周围几米外就是要人命的诡异风声，可是这里如一片死地，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有的只是吞噬一切的寂静和土地上飞舞的亮光。
一个白色的身影如一只飞鸟般迅速从远方飞跃而来，到了这片地的外围白影小心翼翼的停住了，浣纱站在无形的屏障外面，秀发和衣带在外面的风中迎风飞舞，如一尊谪仙。她两指合住一片树叶向前一扬，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单薄的叶子在逆风中如流光般直直飞入那片泥地，惊人的一幕出现，叶子竟在碰到泥地边缘无形的屏障时化为了碎片，然后又四飞而出瞬间变成无数尘埃。
看着近在咫尺的光点，浣纱皱了皱眉，结界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得到它很费力。
浣纱屏住气息，真气由丹田涌出汇在手掌，手掌上随着真气的汇集发着淡淡乳白色的光，她深吸口气，将手掌放在无形的屏障上，一股刀割的刺痛感传来，她手因疼痛微微颤抖，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曾放下。
她在等，当那些光点散成单独一个的时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那些光点在空地上飞舞，时散时聚，而散的时候也是三三两两，在光幕上的纤手抖得更厉害了，过多的真气损耗即使让她这样的高手也十分吃力，手上的光越来越淡，与屏障相接的手掌上甚至出现了细细的血纹，密密麻麻如一张网布满手心，再多过一刻，这些血纹就会从她手掌蔓延开，那时她的手就会变成和刚才那片树叶一样。
等不及了，光点散开的一刻，她催动内力手掌朝光点最少的地方一吸，一点光因力飞到了她手指上，其他的光瞬间聚成光流朝她手指飞来，快得眼睛都反应不及，她迅速抽出手掌，然而另外的两点光已经和沾在她手指上的光聚在了一起，离开屏障的刹那，光华乍现，沾着光的指尖在光晕中霎时消融，浣纱立即用剑削去了自己带光的食指，完全是出于生死反应中的本能。地上的食指很快在那一团光中融掉了，那一点光又很快飞入了光的集体中和其他的光融合在一起。
看着少了根食指的右手，浣纱吸了口冷气，血滴在屏障之上被无声的吸收掉。
“手废了就不能握剑 了，寒江阁不养闲人。”带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从身后响起，浣纱吃了一惊，身边伸出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直接进入了屏障带出两个光点。
能化物为灰烬的结界却没有在他手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神色不变，用一个光点放在了浣纱的断指处，他手掌盖在上面，在他手中真气的引导下，光点覆盖的手指居然由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又血有肉和原来一般无二。
“你是为了那个孩子？”男人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你守护不了什么，你如果执意如此只会让自己也陷下去。况且，他也不是纯洁无辜的吧，梨花道场的一百条命就没有他一份么。”
“阁主。”浣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所有的语言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明天把他送到雕花楼。”淡淡一句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浣纱脸色白了白，十指紧握，“不。”这一个字几乎用了全身力量。
“不？你当年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何曾说个不字，血凉如斯，浣纱右使现在为何又这么犹豫呢，难道是后悔了？”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过去是说不出的嘲讽。
她别过脸去，说不出的难堪。“那是我答应他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留在寒江阁，把你送上阁主之位，每一样，都是我必须做的。”
“如果现在你当阁主便不会如此了，或者你还可以选择把寒江阁解散。”
“不，不可能，寒江阁会一直存在下去，一直，只要我还活着。”
“那么我现在是阁主，明天要么把他送到雕花楼，要么——杀了他。还有，如果你是浣纱右使就应该遵守阁规，不要再让我再看到你来这里。”他把装着魂火的瓶子放在她手中，“救不救你自己选择。”
苍白略显单薄的小身影躺在榻上，月光流泻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出世的宁静。在晚风苑的最后一晚，他只记得，在梦中温软的手贴着他的脸，“活下去吧，即使做为一把锋利的武器，也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