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汐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穿着阿梦的衣服,难道刚才是被阿梦打晕的,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揉揉酸痛的后颈,觉得有些不妙,掀开帘子,外面天都快黑了,而前方正有着一群人朝这个方向赶来,马蹄声乱,已经很近了,若是对方是醉影楼的人,被抓住下场肯定很难看,可万一不是呢,出来这么久都没到第一庄,爹爹会不会已经派人来找她了,她还是抱着希望。她想了想,提起裙子躲在大道旁的一棵树后面,天色太暗,她也只能看个隐隐约约。
一群人很快到了马车边,围在那里。
其中一人下来挑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重梦姑娘,在下奉莲尊之命接七堂主回宫。”那人声音温和动听,身影也是翩翩公子模样,仅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风姿。
他们是来找重梦的,能不能让他们帮忙送自己回去,即使不行,也比荒郊野外在外面露宿好,伊汐如是想,重梦的衣服很薄,她呆在树后面冷的牙齿打颤,而且天黑了,她有些害怕。
那个人又问了一遍,见无人回应,便道:“我们继续赶路,她应该是回云宫了,她现在看不见,定走不了多远。”
“等等。”树林里传来声音,见一行人扬鞭要走,伊汐急忙喊出声。
御风侧过头去,见树后面出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待说话,身后之人迫不及待的一箭射出。箭矢刚好插在伊汐脚边,她吓得尖叫一声,夺路便逃。
“废物。”御风骂了一句,“追。”众人下了马,提着武器和火把往树林深处寻去。
伊汐大脑一片空白,不停的跑,身上被挂出累累伤痕也浑然不决,夜完全黑了,一回头就看见后面亮起的火把,脚下一崴往山坡滚了下去。她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半条腿疼得她倒吸冷气,好在四肢都已冻得麻木,让她不至于疼得叫出声。
林子里黑压压一片,在她几十米的前方唯有一点火光在跃动,她极冷,害怕和恐惧包围着她,促使她慢慢靠近了那团光明的地方,有个人在林子里生这一堆火。她躲在树的后面不敢靠近但又不远离开,偌大的树林除了火堆旁的人她身后的追来的人也看不见了。
她慢慢蹲下来抱着肩膀缩成一团,想到这些天噩梦般的遭遇,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心里酸楚难受,只想回家呆在爹娘身旁,再也不出门了。
“出来。”火堆旁的冰冷的语气立马将她从悲伤拉倒现实,她眼里满是惊恐,明明离得这么远天又这么黑,他怎么可能看到自己,难道是故意试探。
“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伊汐压低呼吸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不断祈祷对方看不见自己。
也不见那人起身,两指夹着树叶打向伊汐的方向,伊汐还未看清动作只觉肩膀上一疼,她手摸去,手掌上都是血。
她咬牙从树后站出来,“我无意路过这里,并无恶意,还请阁下高抬贵手。”她心砰砰直跳,忐忑不安。
对方坐着火堆旁烤着手半天没有说话,一副对她无视的姿态。
眼前这个人虽然没礼貌,但好在也没有坏心思,她反倒放下心来。她又在树下蹲了一会儿,脚冷得发疼,肩上的血都结成硬渣。她望着那堆明亮的温暖的火焰,恨不得直接融在里面,近一点,哪怕再近一点点也好。
“这位侠士,天寒地冻,我实在冷得厉害,能在火堆边烤烤么。”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个人还是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不发一言。
看他没有反对,伊汐也能得顾不上这么多,走到火堆旁,好在对方也没有说什么。离得还是有点远一会儿之后她感觉还是冷,又慢慢挪了位置靠进了些,动的时候扯开了脚上的伤口,疼得轻哼了一声。
对方扔了一个瓶子在她脚边“外敷。”
她有些惊讶,捡起瓶子的时候心中触动,虽然对面的人内向沉默,却是个好人。她腿伤很重,但又不好意思掀开裙子,只得隔着衣服被树叶划开的破洞给肩膀上了药,冰冰凉凉,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谢谢。”她轻声说了一句。
男子沉默着,不以为意。伊汐把手放在旁边烤,看着明黄的火焰,又透过火焰悄悄的打量对面的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长眉像凛冽的山峰,浓密舒展的睫毛衬得眼睛更如深潭般沉寂,她静静的看着,那双低垂的眼睛里有许多东西,神秘复杂,全都印在那张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冰冷的脸上。
眼睛上的睫毛忽然如蝴蝶翅膀般抬起来,她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看他太久了,脸又忽的因为刚才的无理变得通红,不知道刚才一直盯着他看有没有被发现。
对方忽然道“有人。”
她紧张的站起来,一会儿就看到了四面八方聚过来的火把。站在前面的正是当初路上喊话的年轻人御风。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你们穷追不舍。”这些人到底是谁,她也不认识,莫名其妙的被追了这么远,差点丢了性命,现在被围住四处难逃,她只得站出来说话。
“认不认识不要紧,只要你叫重梦就可以了。”御风道。
重梦?难道他们说的是阿梦,阿梦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多人抓她。“我不是重梦,你们弄错了。”
“鲛丝织的红菱难道除了你天下还有人有第二根?”御风看着她“重梦姑娘,听说你眼睛不太好,要不要我过来接你。”虽然在比武大会上御风见过重梦,不过隔得太远也没看清,现在他们也隔着几丈距离,夜色下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伊汐腰上的红菱倒是在火光下流光溢彩,夺目得很。
看来对方认定自己就是重梦了,衣服就在自己身上再辩解也没有办法,她求助的看向火堆旁的人,那人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声色,这么多人怎么沉得住气。御风也看到了火堆旁边的人,能在树林深处独自过夜,遇到这样的情况还处变不惊的定不是寻常人,不知道和重梦是不是一起的,动起手来可能有点麻烦。”
“这位侠士能不能救救我。”她抓住身旁的救命稻草,他的武功卓绝,仅凭一叶便能取人性命,能救自己的也只有他了,她哀求道。
火堆旁的人没有回应,原本以为他是个好人能救自己,她眼中的希冀在他的沉默下慢慢转为绝望,正当她打算放弃时,她看到他手动了动,伊汐眼中燃起了希望,没想到他只是把旁边的树枝丢进火里,这希望瞬间被浇灭了,看来他是不打算多管闲事。
“我凭什么救你。”他说话了。
伊汐睁大眼睛,心脏起起落落快让她喘不过气,好在他开口了,只要开口了就有希望。她迅速答道“我是当朝左相之女,若你救我,可许你一生富贵。”
当他说出左相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明显的一瞬间变幻,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到我旁边来。”
原来只是为了富贵,伊汐不知怎的,有一瞬间的惋惜,那双眼睛里有远离人世的沉寂,原以为他是超脱世外之人。她走到他身边,刚刚看他时想离的近点,看的仔仔细细,现在她站在他身边又觉得隔了好远。
他站起身,扫了周围一眼说道:“你们没有听到她说她是宰相之女不是重梦么。”
御风听到这声音时有些惊异,那声音像极了西宫楚,不过他实在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自从云宫之后他们已经有数年没有见面了。
“不是重梦,带着重梦的鲛丝红菱,也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阁下还是不要多事,刀剑无眼。”说话间他手已经把剑弹出剑鞘之外,瞬间移身到那人身前,快到在场之人都没反应过来,而男子虽然也有惊讶,不过早有准备,剑出鞘之快只留下一道虚影,一个眨眼不到,两人的长剑已经贴在一起,碰撞间火花四溅。而火星下两人也看清对方,惊讶之色交织一起。御风西宫楚,梨花道场刺在一起的人今日又如当年场景,时光倒流,御风刺进西宫楚右肩,西宫楚刀抵对方心脏,只是今天,两人都没能伤了对方。
“你有个好师傅。”云宫之行后西宫楚对御风说了一句,当时只是匆匆一面,他以为西宫楚指的浣纱教的轻功,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们就一直没有见过了。火花迸射间,两人嘴角都不约而同的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然而手中的剑却没有停下,两人在树林里打得痛痛快快,光影交织在一起,剑气过处,风摧叶落,无人敢近。
伊汐看着林间打斗的人,手心捏着汗,两个人的身影快得都看不清,她心里默念,他一定不要有事才好。而御风这边的其他人已经慢慢靠近伊汐,她看到反光的刀剑逼近时知道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一支箭射过来,目标正是她的心脏,她惊呼一声害怕的闭上眼,西宫楚听到声音立马挡在她身前,御风没料到他突变方向,剑收势不住,一刀划过他的后背,箭矢也扎进了他的肉里。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和他有关系,值得他用命来保护?御风手已垂下,剑身血珠滴落,左手示意停止向前。“她不是重梦,我们走。”
射箭的人冷笑:“风公子,你说的她不是重梦拿着鲛丝红菱肯定也和重梦脱不了干系,你就这样放人,不怕宫主怪罪么。”
“出行之时,宫主让你们听我指挥,而你几次三番擅自行动,可将宫主放在眼中。”御风语气立刻冰冷下来“我记得宫主说过,若有办事不利者我可自行处决。”他往前走一步,射箭之人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即使他不想,可是面前之人的杀气重得让人毫不怀疑御风随时可能杀了他。哪怕风公子在幻影宫平时温和如春风,此刻也竟如出鞘的剑让人不敢直视。
“小的知错,望风公子海涵。”他单膝跪下。
“不听言者,当割去双耳,你就留下一只耳朵,我就当宫里就没有朱旭这个人了。”
“风公子。”朱旭抬眼望着他,眼里有不甘和哀求。
御风擦着手中剑,没有看他。朱旭跪着见御风不为所动,冷言道:“我从为宫主做事八年之久,风公子才进幻影宫就想割下我耳朵,呵呵,你不过就是宫主身旁的男宠罢了,未免太仗着宫主器重滥用职权。”四下里一下安静,虽然这种事在幻影宫人们私下议论,可从不敢提起,而这朱旭是疯了么。
“是么?”御风突然笑起来,走到他面前,猝不及防下一剑刺进他的脚背“那又怎么样。”
朱旭叫了一声,抽出身上的匕首刺去,没等匕首近身,御风一脚把他踹开几米远。他嘴里含着血,痛的全身抽搐。
“风公子饶命。”朱旭这才忍着痛求饶。
“留下一只耳朵,滚。”
朱旭把袖字咬在嘴里,一狠心割下了自己的左耳。伊汐看到这边,咬着牙把头转过去,转头看见西宫楚背后的箭,刚刚射来的箭是他挡住了,除了箭上面还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
西宫楚看着御风那边没有答话。御风一直把剑插进鞘,没看朱旭一眼,在他们走时,御风也没有回头看过西宫楚。
西宫楚雇了一辆马车,伊汐坐在车内,他自己却在寒风中骑着马。要叫他进来吗,他昨晚受了伤,外面风大,马上又颠得很,身体吃得消吗?可叫他进来,人多口杂,她身为宰相之女传出去不是影响声誉,爹爹听到肯定要生气。她掀开帘子偷偷看着旁边骑马的西宫楚,眼前看着前方,俊美的脸没任何表情,但脸上有着明显的苍白,用来遮背上伤口的深色色披风也沾上点点污迹,污迹位置正好对着他的伤口,应该是渗出来的血染上去的。
她轻轻的咬唇,担忧之心还是占了主导,她鼓起勇气“公子,你身上有伤,骑马多有不便,不如上马车行路吧。”
西宫楚没有说话,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仍旧骑马走自己的路。伊汐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生气,反倒陷入困惑之中,难道他不上马车是因为知道自己刚才所想吗?自己刚刚犹豫了,为了自家声誉竟这样自私,真是不该,她脸一红有些惭愧,又有一丝丝的高兴,他真是个好人。
过了半天,西宫楚忽然道“汴京到了。”
伊汐一喜掀开帘子,看到高大的城门,还有周围渐渐多起来的行人,竟不知何种滋味,短短半月,宰相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经历了如此多的凶险艰难。原本是去姑姑家探亲,没料路中遇到劫匪,带出来的丫鬟侍卫全部殒命,自己又被卖到醉影楼,从醉影楼冒着生命逃出来还被莫名其妙的追杀,一路提心吊胆,心都别到嗓子眼,她鼻子一酸,眼泪在明眸里打转,只觉恍如隔世。
西宫楚扬鞭提前进了城,马车跟着后面,一会儿西宫楚掀开帘子递进来一双鞋,伊汐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刚接过他又放下了帘子。一双厚厚的白靴,里面衬了羊毛,鞋面上绣着花式简洁又不失精致的兰花,花蕊处还点着三粒小珍珠。她现在脚上的鞋子脏得看不出原型,上面还有一个大洞像大鱼张开的口,她轻声低笑,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脚上温暖起来,这几日都没休息过,在马上摇晃着,她反倒累得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马车停下来,车夫拉开帘子说道“姑娘,相府到了。”
她抬起头,府里的丫鬟仆人站满了台阶,都在等着她,伊丞相站在前面看着她,她眼泪顿时止不住汹涌而出,奔过去抱住父亲哭了起来。伊元晨看她风尘仆仆,头发就一根簪子简单束着,一定吃了不少苦,此刻他眼睛也是红红的,不断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段寒暄过后,伊汐突然问道 :“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伊元晨拍拍她的肩膀,“刚刚有人让下人来通报的,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伊汐点点头,脸上带着红晕“女儿遇险时也多亏他相救。”她转头正准备介绍,却发现西宫楚人不见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爹爹,刚刚那人没有问你要什么吗?”她想着自己当时为求自保许诺他的一世富贵。
“没有,我还没看到过你朋友,怎么了。”
“没。”她又四处张望了许久仍是没有看到西宫楚的影子,心头涌上一阵落寞,她现在倒宁愿他是贪图富贵之人,好在他现在还能留在这里,现在不辞而别,自己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新年第一天更一章,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好心虚,路过的留个言给我点更新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