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钟声刚过,门外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守夜的小厮揉着睡眼把门打开一角,一双手突然从外面伸进来抓住了他的衣角,把他吓得手一抖,油灯都掉在了地上。
“找你们这里,西宫楚。”话刚说完,外面的人就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昏时,他躺有些硬的床板上,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书案,一个男子就坐在床对面的书案前,鬓边几缕乌发随意散落,俊美之中带着阴柔。
“你是谁,为何找我?”男子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眼神复杂莫名。
“你是西宫楚?”躺在床上的人虚弱问道,他还很年轻,眉间有一道细疤,昨日检查时,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疤痕,显然不是普通百姓。
西宫楚点点头,他行走江湖从来不用真名,来人既然知道西宫楚这个名字,他也无需掩饰。
“我是平南将军部下,平南将军在边关遇刺身亡,临终前让我把此物交给你。”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鞋垫子递给他。
“你说什么,平南将军,你说的刘尚远么,他死了?”西宫楚的瞳孔瞬间放大,激动的抓着床上的小兵,“不可能,他武功那么好,怎么会遇刺!”
“是真的,我从边关赶到南方已经是半月了,刘将军去世已半月了。”小兵说着哽咽了。
西宫楚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他眼神滞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那刘将军的夫人如何了?”
“夫人她,也随刘将军一块去了。”小兵低声抽泣起来,难过得让人动容,平日里刘将军和夫人待他如子,如今双双离世,最难过的怕是他了。
“你就在这休息吧。”西宫楚拿过鞋垫,双眼无神的走了出去。
天仿佛要下雨了,乌云一层叠着一层,压得大地都喘不过气,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脑袋里是一团乱麻。
父亲走了,现在他父亲最后一个朋友也走了,回忆越来越模糊,他甚至不记得了父亲和娘亲的模样,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不停闪过,那些带血的回忆在倾盆而至的滂沱大雨里逐渐消融又瞬间清晰起来,他看着手中的鞋垫一个恍惚,立马把它护在怀里避免打湿。
回到房间,他用小刀挑开外面的细线,厚实的鞋垫中间夹着压得紧紧的薄丝,竟是多年前那份假传的平南王造反的圣旨。
良久,他看着圣旨残损的圣旨笑出声,父母都已惨死,这张圣旨现在拿出来又有何用,当年的它又在哪里!该死的人一直没死,自己又做了什么。
丞相府的千金府中遇刺受了惊吓已经疯了,与景和太子的婚事也搁置下来,纵使丞相府口风压得极紧,可消息还是长了腿般跑出来,大街小巷都在悄声议论,丞相府那位绝代风华的小姐已经成了一个疯子,左丞相一怒之下便将伊汐屋内禁足,已经月余没有消息。
西宫楚从洛水镇回来之后便是听得了这消息,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丞相府一趟,伊元辰当年陷害自己父亲的事总得要让他付出代价。
刚出院门就和前来的流苏遇上,流苏脸上带着笑道:“楚大哥,出门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饶是如此,西宫楚也耐着性子点头,偌大的寒江阁,也只有眼前的少年像阳光般四处灿烂了,并且他还救过自己一命。
“楚大哥,寒江大哥说这段时间就不要出远门了,碧海院的苏慕哥哥和梦姐姐三日后要成婚了,让我们去喝喜酒呢,寒江阁好不容易这么热闹楚大哥一定要来呀。”他说的兴起,西宫楚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满脑子都是刘尚远的死和父母的血海深仇。
“楚大哥,楚大哥。”看西宫楚眼神迷离,流苏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
“寒江阁居然也有喜事了,你告诉左使,三日后,我一定去。”他拍拍流苏的肩膀和他擦肩而过。
流苏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看着西宫楚离去的背影,复杂莫明。
上次与安远王府四象的事闹得如此大,寒江左使应该是让流苏来也应是防着自己擅自行动,可此事无论怎么拖都要去面对。
伊元辰已经焦坏了额头,期间景和太子也来了一次,平时伊汐疯起来也只是傻笑胡言乱语,碰见景和太子竟然乱砸东西,用花瓶把太子头都砸得鲜血淋漓,这门婚事算是毁了,伊元辰看着这个发疯的女儿只得把她关进了房里。
她像往常一样安静的靠着高处栏杆,眺望着远处的河堤,眼眸低垂。
当初那里开满了桃花,他就站在树下,手心接着飘落的花瓣,回眸的一笑深深的刻进心里。
现在满目苍绿,她反而觉得莫名的萧瑟。
燕儿看伊汐呆了许久也不说话,在旁提醒道:“小姐,该用午膳了。”现在,也只有燕儿知道伊汐不是真疯了。
伊汐眼神麻木的扫过桌上的饭菜,走过去把饭菜洒了一地,“吃完了,收拾吧。”
“小姐,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楚公子知道也会难过的。”燕儿心疼道。
“都不知他如今在何地,哪有什么伤心之说,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燕儿出去未久,又传来敲门声。
伊汐正想着是谁,门就开了一条缝,侧身进来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漂亮小女孩。
“温芸。”她下意识的喊出来,立马意识到自己露了馅。
温芸把手放在嘴边做嘘声状,又把门关好,小声道:“我特地来看你的,姐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来了?姑母来了吗?”伊汐问道。
“哎,哥哥为了一个姑娘离家出走了,娘亲一直在烦心呢。”她抱住了伊汐,“我一个人偷偷摸出来的,本来想去找哥哥的,听了你的事就过来看看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姐姐真疯了。”
“我这样疯与没疯有什么区别。”伊汐神情落寞,柔婉的脸上已失去了欢乐的颜色。
温芸看着伊汐如此,睁大一双眼睛激动的说道,“那姐姐和我一起走吗,我们去找明轩哥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你还这么小,江湖这么乱,你一个人能走到哪里,芸儿,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让姑母和姑父担心。”伊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表哥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我才不回去。”温芸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没找到哥哥我不会回去的。”
伊汐看温芸态度坚决就皱眉威胁道:“你若不回去我就告诉姑母。”温芸如今不过十二岁,现金世道如此之乱,她一个小女孩如何能只身闯荡。
“哈,姐姐把我的事告诉母亲,你自己也暴露了噢。”
“你——”温芸气得没法,但又不能真的让温芸一人出去,便道:“若你执意不回,为了你的安全,我也只能通知姑母。”
“哎,好姐姐,别呀,我说着玩的,我还有人呢,我让十三哥哥带我出来的。”温芸态度立马放软。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温芸打开身上挂的棕色小包,里面一股倒出来许多新鲜玩意儿。
核桃雕的小船,透明的乌龟,还有白玉雕的小狼、、、、、、、
“喏,都给你,这样你一个人就不会这么无聊了。”温芸把一支银蝴蝶插到伊汐乌发上,眼睛发着光“姐姐可真美。”
“别岔开话题,十三是谁?”
“十三哥哥你都不知道么,他现在可是武林的风云人物,坏人见到都得怕他,有他保护我姐姐就放心好了,可是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温芸看伊汐被关在阁楼里极为可怜,脸上血色都少了许多。
“我走不了,走了爹爹一定很生气吧,他现在都对我失望透顶。”伊汐眼里都是苦涩,“我一直没出过门,对你说的江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若是可以,我也想去看看。”她说着,露出向往的神色,可那向往之中竟带着一丝绝望,这辈子,她可能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姐姐。”温芸看着伊汐泛红的眼眶心疼的喊道。
“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就像一直囚鸟,被关在笼子里,就飞不出去了。”她起身从柜子拿出一条红菱,红菱极为好看,红得像天边的云霞,发着柔光。“这个是我的一个好友留下的,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着她,先给你吧,若你见到,就把这个交给她,她十六岁左右,和我一般高,眼睛看不见,窄鼻梁深眼窝十分漂亮,她叫阿梦。”
外面一声哨声,温芸随着墙外一个高大的短发男子走了。伊汐眼中更为落寞,对她来说,江湖就是阿梦,就是楚西宫。
温芸在河堤又依依不舍的望向阁楼,直到看不见阁楼上的丽影,她才有些伤感的转过头问道,“十三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往西南方向走吧,你哥哥也应该在那边,我去和七星堂堂主汇合。”十三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放在马背上,“我已经飞鸽传书告诉盟主了,你呀,偷偷跟出来,可把我给害苦了。”
“西南方向,那我们会经过寒江阁吗?”她睁大眼睛问道。
“应该会吧,到时候我们还要走水路。”
温芸眼里露出喜色“太好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寒江阁,我想去看看他。”
“谁,哪个朋友?”
“不告诉你。”温芸笑着扬鞭疾跑。
“小丫头慢点。”十三追了上去,“你不说我也知道,寒江阁你除了认识流苏那小子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