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芸儿来看你了是不是。”这段时间皱纹像蜘蛛结的网已毫无声息的爬上伊元辰眼角,他嘴唇闭的很紧,一张脸乌云密布十分渗人。
伊汐眉头微动,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仍装作痴傻样子,看着桌前的花瓶痴痴的笑。
“够了!”他一把将桌前花瓶打翻在地,碎瓷乱溅,“别装了,你以为我把温芸放进来是为什么,这几个月来你装够没有,现在哪个人不知道我伊元辰养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儿,你还嫌我老脸丢的还不够吗?”
因为娘亲故去,父亲一直对伊汐极好,这是伊汐第一次看见父亲发这样大的脾气,她吓得脸色惨白,不敢说话。
“我对你百般迁就,只希望你能好好听话,找个好人家,王爷你看不上,太子妃你也不乐意,现在为了逃婚还装疯卖傻,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刺客了!”伊元辰气得捂住胸口。
她咬着牙仍是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说话!”伊元辰声音严厉,吓得她一抖。
“父亲,汐儿不孝。”她跪倒在地,瓷片刺进她的膝盖,血染了她月白的长裙。
燕儿在旁边看着小声的哭出来,又不敢上前去。
“逆子。”伊元辰一巴掌打过去,声音响亮刺耳,“你就和你姑姑伊婉一样,不知廉耻!你现在悔过否!”
“汐儿没有做错,何悔之有?”伊汐跪在瓷片上咬牙说道,脸上已惨无人色,仍是倔强无比。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虽然表面上柔柔弱弱是大家闺秀,可性格却和自己的妹妹一样,像地上的石头,坚硬顽固。
“好好,你自幼丧母,我辛辛苦苦拉扯你十七年,倒是教出来一个顶撞我的硬茬子,我伊元辰面子被你丢尽了不成,命都要被你气到半条你才甘心,也罢也罢,你若不嫁我就把你在相府关你一生一世,也好过你在外面丢尽颜面,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悔?。”看着地上流出来的斑斑血渍,他眼神里的愤怒已散去大半,剩下的还有一丝疼惜,毕竟是养育多年的掌上明珠。
从刚开始叫一声爹爹到蹒跚学步再大一点会为自己端茶递水讨自己喜欢,之后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也让其他人交口称赞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曾经以她为荣,如今让自己颜面扫地的也是这个女儿。
“父亲。”伊汐朝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请责罚,我无怨无悔。”现在的她已往了腿上的疼痛,满眼的泪水混合着绝望流下。
“好,我真是生的一个好女儿,南墙已撞,你就别回头了,撞死在上面吧。”他眼里再无半点怜惜,“来人,把小姐关进废园,不得放出。”
永别
“当你孤身在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长。”那个穿藕荷色衣服的女子曾这样问自己。
“习惯就好。”他淡淡的说道,这个时候他也在回想自己在外的时候,好像这就是自己的前半生,将军府悠闲的日子快得好像白驹过隙,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那段美好的光阴到底属不属于自己。
这简简单单又云淡风轻的四个字饱含的辛酸苦辣少有人懂。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伊汐侧过头微笑的看着他,眼睛好似清泉澄澈。“我曾经也这样认为,可是遇见了你以后,你离开的每一天我都会觉得漫长的像一生。”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当他站在挂着白绫的丞相府前,想的竟是当初和伊汐在一起的画面。
他连夜骑马赶到相府,得知的竟是相府千金自缢的消息。
满天飞舞的冥币洋洋洒洒,他看着送葬的队伍竟然挪不动脚步,送葬的人抬着刻着牡丹花的木棺从他面前经过,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人群远去,他还站在原地,像一个木偶,不知该往何处去。
在做梦吗?是的,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梦,醒了就好,那个人本来就不该认识。
大雨倾盆而下,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他的视线连着他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了。最后雨里湿透的他轻轻的笑了一声,踉跄着转身而去,他本来就不认识她。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十三和温芸两人换成了一匹马,温芸在后面举着一把大伞,饶是如此,两人身上也被浇透了,温芸拖着沉重的衣服下摆跳下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总算到了,这就是寒江阁呀。”
她打量着面前的白墙黑瓦,朴实无华,门前两丛青竹点缀让入口处不至于过于单调。
“小丫头,看什么呢?”十三拧着衣服上的水渍甩了甩有些湿润的短发。
“这里虽不如第一庄气派,可也别有一番雅致。”她赞许的点了点头,十足的小大人。
“照俺说,地方再好,还不是一样住人,困起来山沟沟都一样睡,得了,路上这么久,我们先进去找熟人吧。”
守门的是个年级不大的小厮,他堵在门口瞧了瞧两人,用稚嫩的声音问到:“两位有何事?”
“我来看我小兄弟御风。”十三嘿嘿笑道,一副爽朗样子。
“我来找流苏。”温芸目光越过小厮好奇的看着里面的院内的景致。
小厮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流苏还好说,可单独来找御风的还是头一遭,而且他并没有权利进入天子院。
“那二位等等,容我去通报一声。”他跑得飞快,温芸以为没人正打算进去,另一个扫地的仆人很快补上了看门这个空缺。
不一会儿身后来了两顶轿子和一辆堆满货物的马车,第一辆轿子里款款走出来一位紫衣女子,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碧波无垠的双目,仅仅那双眼睛都让人极为深刻,美丽而无辜。
十三和温芸都靠在路旁避让。
后面的轿子下来一位身着华服的美貌妇人,姿态袅娜,紫衣女子小步走到美妇人旁边轻轻扶着她。
温芸目光停留在紫衣女子身上看得呆了,除了她,谁还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紫衣女子也注意到旁边的目光,看向温芸,睫毛忽的一闪。瞬间的迟疑,温芸已经确定那就是她——幻珑儿,比武大会遇到那个人,哥哥带回第一庄的女子。
她最先是在金莲教堂主身侧,之后又到了第一庄,现在居然出现在寒江阁,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温芸直直的看着她,神情复杂,却没有说话。
反倒是幻珑儿旁边的美妇人也转过头来看向温芸,嫣然一笑,“哟,谁家的小女孩儿,这么可爱。”她轻移莲步走到温芸身边,“小妹妹,你找人么,姐姐带你进去可好?”
“不用劳烦,我等的人会出来找我。”温芸下意识的不想和眼前的女子搭上关系,面前的女人带着莫名的危险气息。
“兰姨。”流苏刚到院门口高兴的喊道,“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幸得你个小迷糊还记得我,也不枉我这么多时日给你送汤补脑子了。”兰姬温柔的用帕子擦着流苏头上的汗珠。
“流苏。”温芸在一旁兴高采烈的喊道,刚刚流苏出来光看着兰姬了,还没有注意到角落的温芸。
流苏看向温芸眼中一片迷蒙,面前的少女极为熟悉,名字到嘴边却始终出不来,叫什么来着。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温芸睁大眼睛,满脸的震惊之色,眼眶就这样不受控制的忽然落下,她知道流苏一向记忆不好,也不至半月没见,就这样把自己都给忘掉。
“你别哭,别哭,我带你去买糖葫芦。”流苏无措的用袖子替她擦着眼泪。
下一刻他的手臂就被狠狠的掐了一下,流苏疼得大喊一声,温芸眼泪立马收住,恶狠狠道“你骗人的吧,记不得我还记得糖葫芦。”
十三哈哈笑道:“只能怪小丫头你太能吃了。”
兰姬自然知道流苏的记性,而十三的面她已是见过几次,第一庄的翘楚,呼声最高的武林盟主接班人。
“几位既然与流苏这孩子认识,又是远道而来,不如一同进去歇息,换身干衣服。”兰姬当即温柔招呼道。
寒江阁内男子衣服众多,十三随便换了一身黑布衫子,兰姬在一旁招呼,而温芸衣服就由幻珑儿带着去寻合适的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竹林小径上。
“你以前住这儿?”温芸漫不经心的问道。
幻珑儿点点头也不说话算是回答。
“为什么不敢把面纱拿下来以真面目示人?”温芸闪身到幻珑儿身前拦住,扬起头看着紫衣女子,“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认识你了吗,幻珑儿!”
女子却毫不惊讶,弯弯的眼睛带着笑,笑容甚至比年幼的温芸更为清纯动人,“认识我又怎样?”她扯下面纱,露出那张纯真娇美的脸,“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也更愚昧,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寒江阁么,我爹爹是武林盟主,你能奈我何,我十三哥哥也在这里,他武功盖世,谁能是他对手。”温芸毫不畏惧。
“我为什么要奈你何,你只要好好听话,这里没人能奈你何。”她轻轻一笑,侧身从温芸身旁走过,“走吧,把你的湿衣服换下来免得着凉”。
这轻描淡写的关切话语反倒让她更为恼怒。“我不喜欢你,你知道你走后这几年,哥哥与爹娘闹翻离家出走了吗,这几年里,他连一次家都没回过,你知不知道你害的我们家有多惨,你个害人精!”
她冷冷一笑,当初又是谁害得自己失去唯一对自己好的娘亲,害得自己身如飘萍,这是你们家应得的,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我要把曾经你投靠金莲教之后又到四海盟的事说出去,看寒江阁还敢不敢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