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你投靠金莲教之后又到四海盟的事说出去,看寒江阁还敢不敢留你!”
“你认为寒江阁会不知道我的这些事么,小妹妹,你怎么如此天真。”幻珑儿嘴角的似笑非笑带着无尽的嘲讽。
的确,比武大会上不止一个人看到幻珑儿,爹爹说过寒江阁消息四通八达,这件事他们又怎会不知,温芸说不过她,脸憋得通红。
幻珑儿看着那张红扑扑愤怒而又无处发泄的脸,竟忽然有了别样的感觉,在江湖的半梦半醒间,那份纯真对她来说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
“走了。”幻珑儿忍不住戳了一下她头上像包子一样斜扎的鼓鼓发髻。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温芸嘟着嘴,一脸不满的跟在幻珑儿身后。
客厅内,仆人沏好了碧绿的茶汤放在十三面前。
“不知阁下来寒江阁有何事?”兰姬品着茶问的很直接,武林翘楚狂刀十三,响当当的名号挂在这里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她也未绕弯子。
“我想知道御风葬在何处,替他扫墓。”十三说的十分诚恳。
听到此话,兰姬蛾眉轻敛,顿了顿道:“御风还活着。”
当兰姬把他带到天字院,再次看到那个明朗干净的男子时,他站在原地怔住,久久开不了口,随后御风笑着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在御风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十三把从林妙风身上搜出的金莲子喂给了他,没想到就是这颗莲子救下了御风的半条命,而另外半条,则是徐寒垣夺得的莲子,徐寒垣把莲子给了浣纱,浣纱又把莲子给了御风,世上从未有人同食过两粒金莲子,现在的御风不止活了下来,武功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你活着就好。”狂刀十三至今也不知狂刀客被杀的真相,他以为,是御风帮他报了仇。
世上总是有诸多讽刺,真相往往沉寂在污浊的黑暗之中,让人不愿相信,谁沐浴在洁净的光明里的同时愿意往脏水中踏进一只脚。
温芸靠在栏杆上看着十三与御风在湖心亭中聊得畅快,鼓着腮帮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不高兴了?”流苏递给她一块糕点问道,眼前的女孩总给他十分熟悉亲切的感觉,他和她一定是在一起玩过的,脑海中的记忆仿佛被搅过一般,流苏已不记得过去的那些事情,但看着她还是会忍不住去关心。
“哎,好不容易出第一庄,本来是想找你玩,结果你都不记得我了,十三叔叔又把我丢一边,哥哥也没有消息,还遇着一个害人精,穿着她的衣服,我心都要烦透了。”温芸双手托着桃腮,向上吹着头上的刘海,百无聊赖。
“我记得你的,你一定是我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像寒江大哥一样对我很重要,只是、、、”流苏失落的敲了敲自己脑袋:“对不起呀,我记性不太好,把你的名字忘了,你再告诉我一次,我记下来,我保证,这次再也不会忘了。”他又坚定的看着她,对着温芸发誓。
温芸用手指了指天上,雨后天晴,红日将落,深蓝的天空上飘着大片的彤云,像散落的巨大羽毛。“云,烧起来的云,热的,温芸。”
“我叫流苏,落花流水的流,苏秦刺骨的苏。”
看着流苏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温芸扑哧一声笑出来,“是你记性不好,不是我记性不好,你给我介绍自己作甚,不过幸好你还记得自己名字。”
兰姬打点完苏慕与重梦大婚所用的东西,想着狂刀十三在此处,为防走漏风声,她特意过来安排十三与温芸食宿,当温芸听着要和幻珑儿一起睡时她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不,我不要和她睡!”
“芸儿听话,寒江阁其他地方都住满了,你就将就一晚可好,珑儿的房间十分宽敞的。”兰姬声音温柔的哄着她。
“那十三叔叔呢,我和十三叔叔睡。”温芸平时也是温顺听话的人,在对幻珑儿这件事上却不依不饶,甚至不愿意与她睡一个房间。
听得这天真的话兰姬用绢帕掩唇笑道,“你十三叔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一个小丫头岂可知同寝不合仪之理。”
“那流苏呢,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温芸仰头问道,大眼睛里仍是有不甘之色。
“流苏也是个小大人了哦。”
“说的好像我特别乐意同你睡一样,你不和我睡正好,我一人睡一张大塌,好不自在。”幻珑儿在旁带着怪声说道。
温芸立时不说话了,嘟着嘴用眼神气愤的看着一旁悠哉的咬着糕点的幻珑儿,小脚在地上用力一跺,“我便偏偏要和你睡!”
看到这情形兰姬和在场的仆人都忍不住笑了,幻珑儿也憋着笑,一张微红俏脸更是秀丽逼人。
温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更是不开心,连晚饭都吃得一脸阴霾。
幻珑儿在的房间虽大,却空荡荡的,平日里姑娘家在房间里装点用的花儿草儿一点没有,连花瓶都只见的一个冰裂青瓷,素雅得很,博古架上也都是整整齐齐堆放的书籍,再找不出其他多余事物。
寒江阁的阴气是比较重的,白天换衣服时温芸还没仔细打量这里,入夜后房内就一盏蜡烛亮着,反而愈发显得空旷,此时幻珑儿还在外面未回,她缩在被子里总觉得暗处有不可名状的怪物看着自己,害怕得厉害,用被子蒙着头在床上微微发抖,趴了一会儿心仍是咚咚直跳,她又爬到床尾掀开被子一角只露个眼睛出来看着房内。
正对床尾的墙上是一个小方桌,桌上搁着一把琵琶,那琵琶连头花都掉了,只余得一个破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弹,面上的漆也是斑驳脱落,剥落地方的形状活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她越看越害怕,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想躲在被子里又担心一眨眼那张脸就从琵琶里跑了出来。
正想着,脚心忽的一凉,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就吓得尖叫起来用被子裹着撞墙连呼“鬼呀鬼呀。”
一只手拉扯着覆在她身上的被子,她吓得手脚绵软,拉不动身上的被子转而又把手蒙住自己眼睛。
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抓住了温芸手腕,她已被吓得动弹不得,听得面前一个柔柔的声音说道:“我才知道自己长得这样吓人。”
幻珑儿的声音。
温芸这才从手指缝隙里面看出去,幻珑儿打趣的看着她。
见温芸露出来的眼眶都变成红色,知道她快哭了,幻珑儿也不再逗她,只轻声说道:“你换个方向,睡里面去。”
温芸有些不愿,可更害怕一个人住在这个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只得听话的朝里面挪,幻珑儿就在她的外侧躺下。
屋内的灯光暖暖黄黄,温芸闻着身旁之人传来的恬淡香味竟然慢慢睡着了,睡着睡着小小的身体也朝幻珑儿这边挤过来,靠在她的肩上。
本来幻珑儿有一点光就睡不好的,此时也由蜡烛燃着,感受着脖子上被几缕头发轻轻刮蹭的酥麻,她竟有了微妙的感觉,好像母亲在身边那般温暖,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她改变不了的也不可改变。
她想着,想着过去曾经抱过她的那双瘦弱又温柔的臂弯,也转过身去把被子盖住温芸伸出来的手臂,两人相拥而眠。
朝阳从窗外洋洋的洒进来时,温芸还在熟睡,金色的光芒投在她粉红如瓷的脸上显得十分静谧美好,幻珑儿早已起身端着飘着花瓣的洗脸水放在床案,看着霸占了半张床的的小小人儿还在梦呓,她不觉失神,母亲故去后她何时睡得这样安稳过,冰冷、煎熬,每当黑夜一落下,她就害怕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清晨。
若是当年温三茂没有娶伊婉,自己是不是也能像这样无忧无虑,不,她不能这样想,即使没有伊婉,温三茂还是那个绝情的负心汉,娘亲的死,自己这一生都是拜他所赐,一定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如果,如果眼前的小女孩死了,温三茂和伊婉会不会愤怒到发狂?自己失去亲人的滋味他们是不是也能尝到?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想到在阴暗的船舱下面腐烂死去的母亲,眼眸中的清明被阴冷一点点侵蚀,她指尖微微颤抖着靠近床上熟睡的温芸。
金属在阳光下的反光射进了温芸微闭的眼眸,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见幻珑儿轻笑着将一支簪子插进自己的发上。
她取下来细看,是一只翅膀张开的蝴蝶,白银做的骨架,上面用蓝色翠羽装饰,镂空出嵌着碧色的玉石,做工精巧,美丽至极,温芸毕竟是个女孩儿,这样美丽的东西让她移不开眼。
“这个,送给我的吗?”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竟然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明明不喜欢面前的人,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却又实在让人难以讨厌起来。
“喜欢么?”在她看见温芸睁眼时,幻珑儿眼瞳中的阴郁早已尽数敛去,她顺势将簪子戴在温芸的发上,刚刚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温芸瘪着嘴唇,想收下又觉得难为情,她害得哥哥都离家出走。不行,自己得有点骨气才行,她目露不舍的看着那个蝴蝶簪子斩钉截铁道:“我不要!”
“哦?这本来是兰姨送你见面礼,既然你不要我见着也喜欢,那我就留下了。”
一听是别人送的,小姑娘的眼睛都亮起来,“不,这是兰姨送我的,自然是我的。”
“可你不是说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反正别人送的不要白不要。”她说的理直气壮,虽然她心里对那个称为兰姨的也有种莫名的排斥感,可比起幻珑儿,她更宁愿接受那人的东西,何况,这个蝴蝶发簪实在是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