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治的状态让人不能放心，但实际上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按正常的标准来看的话。
罗坐在一边看着山治和罗宾争执不下，一定要去看香克斯，以前山治在任何情况下也不可能那样跟罗宾说话的，但是现在他都把在法庭上的本领拿出来了，说的罗宾无言以对，最后让步了，让山治去看香克斯，但是她和罗也必须一起去。山治没有意见。
“我要先和香克斯通个电话，你们在这里等着。”罗宾说着出去了，山治沉重的坐在罗身边，整个人拖长了倚在沙发里，闭着眼睛。
他和罗两个人都不想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安静的都能隐隐的听到罗宾在走廊里打电话的声音。
“罗……”山治有些哑的开口了。
“嗯？”罗也没精打采的应着。
“怎么办啊？”
“你问我吗？”
他们对视一下，突然一起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在沙发里歪倒着，山治摸出一支烟来点上，呼着白雾，咳嗽了两声。
“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山治问，声音精神了一些。
“不知道，十几年……怎么了？”罗看看他，山治在烟雾中笑的如梦似幻。
“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吗？”
罗看着山治模糊的表情。
“你在向我表白吗？”罗严肃的问，山治噗的笑了。
他动作轻快的从沙发里跪起来，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扭身就抱在了罗身上，在他的脸上大大的亲了一下。罗闷声叫唤起来，想要从山治几乎勒死人的拥抱中挣脱出来。
“你在我这里发什么情！你这个色狼！”罗使劲儿挣扎，山治却抱的更紧了，撒娇一样的把头埋在罗的肩窝里，往他衣领里吹气，罗痒的笑起来，更使不上劲儿了。
山治不再闹腾罗了，而是停下来，静静的看着罗的眼睛。罗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色，有一种特殊的透明感，即使光线昏暗，他的眼睛也总是很明亮。山治很熟悉这双眼睛中的所有情绪，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变化，因为他看了它们十几年，曾经他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像在意罗一样的在意别人了，曾经他以为只要和罗在一起就是最最快乐幸福的事。
但是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因为他总是会爱上别人，他总是飘忽不定。山治现在明白，他和罗，永远都只能是两个人，他们是两段相切的弧，没有分开却只能背靠着背，等待着自己的另一段弧来填满那所谓的生命，因为即使他们转过身来面对对方，也无法成为一个圆。
但是有这样一个能永远站在你背后的人在，不也是一种难求的幸福吗？
山治慢慢的微笑了。
“罗……”他叫了一声罗的名字，罗宾开门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下文。
“我们走吧。”罗宾在门口说，山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有说完他要说的话就走向了门口。
罗最后过去，和他们一起走了，他在后面看着山治走在前面的背影，有一种他在渐行渐远的错觉。
刚才山治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告别，让罗心里一片空荡荡的疼。
山治，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罗宾坐在车后座上，手里拿着一只小包，里面是她准备给香克斯的干净衬衫。她靠着车门看着坐在前面的两个人，罗安稳的开着车，山治因为不能抽烟而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罗宾想起刚才她推开门时看到山治半跪在那里，看着罗的样子，还有罗轻蹙着眉的脸。
罗宾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象过，有那么一天，他们两个会离开她的视线，再也不回来，就像他们那些总是在一起的童年和少年一样，再也不回来。
她害怕，怕有一天只剩她自己站在原地。
刚才她和香克斯通了电话，告诉他山治非要去看他，香克斯没有阻拦，他让罗宾带山治见他，罗宾从电话中听不出香克斯的声音有什么异样，反而让她更加不放心了。在她要挂电话之前，香克斯叫住了她，停顿了一会儿之后，香克斯对她说。
“罗宾，帮我带点东西过来吧……”
现在他们就要去拿那样东西，那个罗宾听完之后就感觉到一种安心的东西。香克斯他还很正常，真是太好了。
罗把车停在了一座建筑旁边，罗宾一个人下了车，走了进去，那扇有些暗的门旁边的牌子上写着：第3区中心医院尸体库。
山治下车抽了一支烟，罗宾从里面出来了，脸色平静的上了车，山治也回到了车里，这次他们要去见香克斯了，到关押他的地方去——SCA第4监狱。
这个名字给人一种错觉，因为第4监狱不算是监狱，这里关押的都是待审的嫌疑人和已经被判刑之后尚未转入正式监狱的罪犯。所以这里人很少，但是狱警却很多，因为这里关的人都处于容易出状况的敏感阶段，第4监狱的狱警有可以击毙越狱和劫狱者而不受追究的权力。
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山治就走在了最前面，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是这里的常客，狱警几乎都认识他，所以他们三个很通畅的就进去了，狱警很客气。香叔的影响力还在，山治走在回声很响的纯白走廊里想。有几个犯人朝罗宾吹着扰意味的口哨，罗宾只当听不见，在山治身后快步的走过去。
香克斯被关在重案区，最里面。
他们走进去，山治和狱警简单的说了几句话，狱警很给面子的带他们进去了，山治以前帮过他不少忙，这点小事没什么。他们在狱警身后来到了香克斯的房间，站在白色的栏杆外面，看着里面。
简单干净的单人牢房，香克斯坐在床边上，除了衣服上还沾着血迹，没有半点混乱或者颓败的样子，精神很好的看着来到这里的人们，还对他们笑了笑。
山治闭着嘴咬着牙，他只能说他不习惯看到香克斯待在这种地方，他不能接受！
狱警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还很关照的让他们慢慢聊，不必着急，然后就离开了他们，但是没有忘记把门锁上。
房间里的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说话，香克斯从罗宾手里接过衬衫来换上，山治他们看着他一颗颗的系好扣子。
“我要的东西呢？”香克斯说话了，声音沉静，看着罗宾。
罗宾再次打开她的手袋，从里面的一个小格中拿出一只小小的封闭塑料袋，轻轻的放在了香克斯的伸出的掌心中。
那只小袋子里，装着一缕用黑丝带束好的蓝色长发。
香克斯打开袋子，小心的用手指把那缕头发取出来拿在手里，他看着那长发，然后慢慢的把它贴在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闭着眼睛，似乎能感觉到头发曾经的主人的气息一般。
他浅浅的微笑了，还没有被岁月刻上太多痕迹的脸上，此刻却满是生活的风霜，他弯起的嘴角，是已经苍老的温柔。
罗宾移开视线，罗和山治沉默。这是香克斯一个人的痛，他们没有发言权。
一分钟之后，香克斯把自己的手表打开了，表盘下面是一个可以放点小东西的空间，他把头发好好的放进去，合上表盘。然后他抬头看向了山治，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一定要来见我是想干什么？”他问。
“你需要一个律师。”山治说。
“那你来干什么？”香克斯故意这样问，山治开始冒火。
“我就是你的律师！”他提高了声音说，香克斯看着他的眼睛。
“你被解雇了。”香克斯平静的声音宣布道，山治的话卡住了，他瞪着香克斯的脸，最后露出一点疼痛的表情。
“你要一个人撑到什么时候？”山治摇摇头问。
“必要的时候，”香克斯回答的很轻松，“而且山治，你认为一个律师现在能做什么呢？你认为有人关心我是不是真的杀了巴基吗？”
“至少你应该离开这里！”山治强调道，香克斯看看他们三人。
他没有说话，而是用视线指指墙角上的什么，山治和罗看过去。
监视器。
“这可不是每个房间都有的待遇，”香克斯半开玩笑的说，“看起来他们还很喜欢我。”
山治走到床边一条腿蹲下去，伏在香克斯的膝盖上看着他。
“香克斯，让我们为你做点儿什么吧。”他用气息说道，香克斯摸摸他的头顶，笑了。
“好吧，为了我，离开天使之城。”
他们一起看着香克斯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
“那你呢？”山治说的有些费力。
香克斯弯下腰，拥抱住了山治，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像拥抱将要永别的儿子一样，用力揉揉他脑后的头发，拍拍他的背。最后，他推开了山治，朝门口挥了一下手。
“走吧。”不带留恋的说。
山治和香克斯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叫来了狱警给他们打开了门，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和罗还有罗宾一起。
他走的很快，大步穿过走廊，像逃跑一样的走出了第4监狱的大门，赌气一样的坐进车里摔上了门。罗和罗宾分别上了车，罗发动了车子，他们开走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他们转个弯，看不到第4监狱之后罗宾突然问道。
“香叔说，‘我也会离开，但不和你们一起，让罗宾搞定这里的监视器’，时间很短，就说了这些。”山治语速很快的说。
那是香克斯抱住他时在他耳边说的话。
“回赌场。”罗说了一句，转弯。
波妮嘴里嚼着牛肉干，坐在化验室的窗台上，大门敞着，她能看到外面人的来往。
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罗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她，叫她关注警局里的情况，随时汇报给他。波妮为此早早的来到了警局，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因为警局没有任何异常，只比平常稍微有点繁忙，昨晚发生了一起很大的爆炸案，波妮知道那是罗的家。
她蹙蹙眉，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了走廊里，大咧咧的和一个人打了声招呼，继续走着。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看看大家都在干什么。每个人都在平常的各忙各事。
波妮从这些正常之中察觉到了异常。
首先，她没有看到应该出现的人，比如罗或者山治，重案组的基德也没有在这里，实际上斯摩格也没有露面，打发他的副手带着大家工作；其次，比起一个普通警员和律师的家被炸了，昨晚还有另一件大案子发生了，那就是香波地的老板巴基在自己家里被人杀掉了，香克斯作为嫌疑犯被拘捕了。从一般的刑事案件视角来看，这个案子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现在涉案的两个人并不是一般人，一个是天使之城的龙头香克斯，另一个是唯一不受其管制的香波地主人巴基，为什么警局内外却是一片安静？波妮只听说是斯摩格亲自去拘捕的香克斯，她还关注了新闻，这件事甚至都没有报道，她感觉到除了消息管制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波妮看着几个人一边讨论着案情一边在热水机旁站着接热水冲咖啡，她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罗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波妮又把两大块牛肉干扔进嘴里用力嚼着，嚼牛肉干的办法还是罗想的，毕竟随身带着一大堆零食不方便，牛肉干很好吃又很好拿又可以吃很久，的确是个好东西。波妮在走廊里转悠着，来到了重案组组长办公室。
大烟枪会在里面吗？波妮站在门口想了一下，门突然开打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斯摩格看着站在门口的波妮，波妮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悠闲的嚼。
“你在这里干什么？”斯摩格问。
“没干什么。”波妮不认真的回答。
“进来。”斯摩格说了一句就转身了，波妮也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没有客气的一边用手在面前扇着烟一边走到办公桌前站住，把牛肉干吞了下去。
“你知道罗在哪里吗？”斯摩格没有坐下来，问道。
“不知道。”波妮如实说，她的确不知道。
“他跟你联系过吗？”
“联系过。”波妮决定他问一点就回答一点，多一个字也不说，斯摩格的厉害她还是了解的。
“你跟他联系过吗？”斯摩格似乎问了句废话，不过波妮知道他的意思。
“没有。”她回答了。
“现在和他联系。”斯摩格命令道，波妮没有动。
“为什么？又没什么事找他。”
“我知道你没事找他，但是我有事，现在我命令你给他打电话，不然我只好叫人去把他抓到这里，那时候就没这么和平了。他是你的师兄不是吗？帮帮他吧。”
“罗他到底怎么了？”波妮问了出来，斯摩格呼出一大口烟。
“处理的好的话，他应该不会死。”
波妮咯了一下自己的牙齿，有些忿忿的掏出手机拨了罗的电话。
“罗，你在哪？”那边一接听波妮就问。
“你别问这个，”罗说，波妮能听见汽车的噪音，“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确切的说……没有，”波妮说道，看着斯摩格，斯摩格在那边小声指示她该说什么，“那个……斯摩格问你，山治和你在一起吗？”
罗那边顿了一下。
“波妮，你把电话给斯摩格，我直接和他说吧。”罗说道，波妮把手机递给了斯摩格。斯摩格知道她是故意那么说的，不过没关系，都一样。
“你不用为难波妮。”罗平淡的说道。
“嗯？你认为我可能为难住她吗？”斯摩格看着波妮说，她胜利的笑笑。
“找我什么事？”罗带着笑意问。
“别说的好像昨晚炸的不是你家，”斯摩格说，“受害人都不露面吗？”
“不用你记挂了，炸就炸了吧。”罗随便的说，波妮吃吃的笑。
“嗯，看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么让山治过来录一份口供吧，他一个人就够了。”
“他也没空。”罗一口回绝。
“没空就挤时间过来，挤不出时间就把别的事推了过来，总之，让他马上给我过来！”斯摩格越说越大声，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
“大烟枪你想怎么样？”罗不示弱的顶回去，带着怒意。
“山治很危险。”斯摩格低沉的说了一句。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你帮的是谁？”罗开口问道。
“帮我想帮的人……”斯摩格回答，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特拉法尔加，你知道香克斯曾经在非确定物终点站服役吗？”
“知道。”
“我和他是同期的战友。”
电话那边传来呼气的声音。
“你是想说你是帮着香克斯的吗？那昨晚那出戏唱的是什么意思？”罗有些不耐烦的说着，他们听到了鸣笛声。
“我不是帮着香克斯的，我和谁一伙不重要，”斯摩格说，“但是你应该发现了，香克斯在警方的控制中，他平安无事。”
“也一动不能动。”罗指出来。
“山治不需要动，他需要绝对的保护，把他送过来。”斯摩格无视罗的反对。
罗考虑了一下。
“斯摩格，我还是没法相信你，现在这个时刻我不能轻易的把山治交给你，因为我刚才才发现我一直都不认识你！”
“很高兴看到你保持着理智，特拉法尔加，”斯摩格说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可以自己考虑一下什么是对的，我会在这里等着。”
再没有废话，斯摩格把手机还给了波妮。
“罗！”波妮对着电话声音很大的说，“你可别死了，还欠我一顿大餐呢！”
她吼完了这句话才挂了电话，什么也没有问的转身准备离开。
“去哪里？”斯摩格随口一问。
“回家。”波妮回答，摔门走了。
她说的是真的，虽然警局是个安全的地方，但是之后的事情太难说了，波妮想着，她刚刚见识到了斯摩格隐藏的深度，他简直就是个潜水艇一样，基本上没有露出过真面目。不过现在他要开始上浮了。
所以明智的选择，远离是非之地和是非之人。波妮走出了警局大楼，抬头看看天。
天气还挺好。
“都听见了？”罗收起手机问。
“听见了，”山治说，“我去。”
“你想清楚，”罗说道，“香克斯当家的让我们离开这里，你去了还走得掉吗？”
“我没准备走。”山治淡然回答，罗叹气。
“我就知道。”他无奈说，虽然他自己也是同样的打算，坐在后面的罗宾也微微的笑了。
“不过你最好别一个人。”罗提醒道，山治点头。
“我叫乌索普陪我，你还有事吧？”山治了解的问了一句，罗没有回答。
是的，他还有事。
他们回到了赌场，罗宾一个人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之后，乌索普有些慌张的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看上去很沉的箱子，手忙脚乱的钻进了车里，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山治和罗回头看他。
“你拿的那是什么？”山治问，指指他的箱子。
“哈哈，这可是本大爷不败的秘诀！给你们看一眼吧！”乌索普相当得意的说道，然后咔嚓一声打开了箱子。
如果放在平常，山治绝对会敬佩这只箱子的，因为以它的体积，里面装了如此之多各种型号的枪械和弹药，实在算是一种奇迹。
不过现在……
“你真的想让这个人和你一起？”罗很郑重的问山治，无视乌索普的眼神。
“嗯，这样也挺好的。”山治有些机械的说，表情僵硬的转了回去。
“OK！关键的本大爷也到了，出发！”乌索普明显激动过头的喊到。
山治手撑着脑袋，罗只能沉默的踩下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