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1年10月8日,天气多云,无战役
今天,开战一周年。
令人感觉很讽刺的是,运河两岸今天都没有半声枪响,北岸这边更是一片静默,像约好了似的。我猜这是一种纪念,尽管我很想笑。就像我现在做的这件事一样,令人想笑。
但是我还是要记,基德嘲笑说“没想到你是个多愁善感的家伙”,让他笑吧,我还是要记,就像当时我告诉基德的,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历史,他那个白痴不会明白……不如说他不愿意明白。基德也许是从死神那里听来了什么吧,当他突然间穿着一身黑军装活着回到我的视野中,我就发现他改变了,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充满的戾气的疯狂警察,而是一个冷静残酷的战士,他的暴戾沉淀了,变得更重了……这段还真他妈的多愁善感……(用力划掉)
我们都改变了,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改变,就像不喜欢那套黑色的军装一样,但是现在我穿着的这身灰色的迷彩我也不喜欢——它真的很难看,虽然基德说和我的眼睛挺相配,我只能说他的审美还停留在上个世纪80年代,好了不说他了。
就像不能适应这身军装一样,我也不能适应自己现在的状态,总是不自觉的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我是一个法医,一个不用认真工作的法医,一个同样不用认真工作的杀手……好吧,重点不在认真工作上,而是职务。军医和法医和杀手的天壤之别就是,后两者接触的都是死人和将要死的人,而前者,要拯救将要死掉的人。在营部医院里还好说,好歹我算是能静下心来——现在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啊——但是在战场上的时候,面对一个伤员尤其是重伤员,我想的更多的不是怎么救他,而是更想在他喉咙上补一刀让他结束这种痛苦。上一次作战,有个家伙的整条右腿都被炸飞了,从胯部的断处甚至能够看到内脏……我没有救他,把他交给了别的医生,后来听说他死了。他当然会死,我知道所以我没管他,很抱歉,但是不要死在我这里。
我是个习惯死亡的人,现在让我全力以赴的去拒绝它,果然是很难的。不过波妮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她是个认真勤奋的姑娘,在学院的时候就是,现在她参军做了军医还是那么拼命,她的生还率仅次于我,而且不管什么样的伤员都会救,就算明知道会死的人,也一样会救,我劝过她,她只是不屑的白了我一眼……我无话可说,还有就是不时的感觉有些家伙老是找各种理由往她那里跑是有别的企图。
不管怎么不适应,已经一年了,我也习惯了把别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推过去。基德那家伙的歼灭率和我这边的生还率居然正比不下,真是混蛋!我们果然都变得很奇怪了。
卓洛却似乎没有。至少看上去没有。
一年了,卓洛始终都不肯说出一年前的这个晚上在大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就开始拒绝一切问题,但是当我们问到开枪打他的是不是山治的时候,他终于回答了,他说不是,很肯定的。当时我站在床边看着卓洛,却只有一种感觉——他在撒谎,那个在桥上打了他三枪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山治。然后卓洛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山治这个名字,再也没有提到过他们之间的事,就好像不曾认识一样。尽管那天我还是无意中看到了那张他放在枕头下面的照片,照片上的山治搂着他的脖子,做出要吻他的动作。
笑的好开心。
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对山治的了解仅仅剩下了两张通缉令。
第一张通缉令被发布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因为上面就是山治的脸和姓名——那张脸简直要笑死我了,真不知道这张照片他们是从那里弄来的,大概是最不像山治的一张了,又蠢又凶恶——悬赏金额是7700万贝利,罪名是叛国罪。和艾斯一样。当时我以为是因为“theredknight事件”才被这样悬赏的,因为毫无疑问theredknight就是shadow,这个shadow就是山治。但是后来才发现不是,theredknight有格外的一张通缉令,没有照片,悬赏金额是个看着就很惊悚的数字:5亿贝利。至于罪名那种东西是不需要的,大大方方的写着:缉拿S级战犯。
战犯,我们那个动辄满脸空白或是在男人女人堆里荡漾的山治,没等战争结束没等军事法庭审判就成了战犯,还S级。我又笑了好半天,笑的基德直看我,因为他一直看着我,所以我忍着。
其实有些想哭,看着山治的通缉令,我总是会想起来那只手机里存着的留言。那是山治失踪之前托乌索普转交给我的,让我看,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我不想看,因为一旦看过了就似乎是承认了山治的离开,我不想那么简单的承认。但是在第一次看到山治的通缉令之后,我还是去看了那个留言,山治没有多说什么,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罗,如果有一天你看不见我也不要找我,因为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我猜这就是那天他没有说完的话吧。
我不知道这本日记最后会流落到哪里,但是不管是谁都好,如果你看到了这里,就不要再相信别人说的话。山治他是无辜的,他比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无辜,当他骑着红色的摩托出现在战场中央时,他想要的绝对不是杀戮和破坏,而是……我相信是保护。我没法做出统计,但是我知道,theredknight出现的战役会结束的很快,伤亡数很小,因为他攻击的,都是武器。
而让他成为S级战犯的真正原因,是他手里有着谁也找不到用不了的核武器。
有时候会觉得山治做的一切都很傻,但是再想想就能明白他的无奈。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一场认真演出、无人厌倦的闹剧。
战争打到现在,南北两岸的战场已经彻底的被打开了,SCA的河岸3大区已经是一片废墟,原本最最繁华的运河贸易区像幻觉一样的不见了,首都则因为战争初始时鹰翼的倒戈而受损更重,首都不能使用导弹直接攻击北岸,因为SCA的市民几乎全未撤离,这不是空城,导弹会杀死太多的人。他们并不慈悲,他们只是惧怕之后的责任。所以现在的战场大部分都在运河南岸,大航线现在我方的控制中,尚未全面停航,南岸沿线一带已经全方面的燃起了战火,围绕着首都和白海形成了一个直径约达5千公里的巨大战争圈,不过首都仍旧是铜墙铁壁,防卫军很对得起他们的“铁幕”徽章。
北岸这里的人们都叫这场战争为‘SCA独立战争’,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喊的口号,的确振奋人心,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纠正他们,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只有当一个国家建立了之后,之前的那场战争才会被称为‘独立战争’,而万一那场战争并没有让一个国家诞生,它就只能是一场内战。其实我想并不是没有人明白,很多人比我更清楚,但是仍旧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不需要一个正确的称呼,我们需要的是真枪实弹、炮火纷飞、鲜血横流、尸横遍野的真实。
我们,都上瘾了……”
…………
“还写呢?”
咣当!啪嚓!噗通!
动作连贯,两秒钟后罗就严严实实的把基德压在地上,手里的手术刀横在他的喉咙上。他刚才坐的凳子倒在地上,晃悠着。
基德倒是没有动,眯眯眼睛看着罗,慢慢挑起嘴角。
“今天很主动嘛,野猫。”他调侃的说,罗也微微一笑,顺着这个姿势就吻上了基德。
基德搂抱着罗,压着他的脑袋,两个人毫不介意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缠吻了一会儿,然后罗抬起头来看着基德,把手术刀在他眼前晃晃。
“你下次要再敢在我写日记的时候站在我身后,我就直接开了你的脑壳,尤斯塔斯少校。”罗笑的很“温柔”。
“你若不想被偷看就该再警觉点儿,特拉法尔加上尉,而且我只在那里看了一秒不到……而且我才不想看你写的东西,伤眼。”基德反唇相讥,罗嘁了一声从他身上起来了,收起的手术刀。
“你求我都不会给你看的,而且……”罗啪的合上桌上的皮面日记本,“我现在是少校,不是上尉了。”
“为什么一个军医会升到少校的军衔呢?”基德也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如果那个军医是所有军医中最优秀的而且还是新任的‘十字联委会’的主席的话,他就可以升到少校军衔,”罗倚着桌子说着,看着基德蹙蹙眉,“为什么你大半夜的跑到我们这边来却没有被毙掉呢?”【注:十字联委会为中枢、鹰翼、联野三军医疗部队联合委员会】
“你怎么还是没有自觉呢?”基德说着笑笑,满是自得的样子,“现在只要告诉卫兵是尤斯塔斯少校来找特拉法尔加上尉……啊,现在也是少校了,不管怎么样都是会放行的。”
罗扯出一个笑脸来,眼睛却是要杀掉基德似的盯着他,基德的表情更加满意了。
因为刚才基德说的那种让罗不爽的情况,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开战两个月之后,罗已经加入了联合野战军的医护纵队,每一天都用近乎不眠不休的工作来让自己挺下去,那段日子可想而知是很难过的,刚刚开战,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碎的罗每天都处在高强度的应激状态中,他都担心哪一天会被自己的肾上腺素给毒死。娜美——她加入联野做了一名通讯兵——也劝他休息,但是罗一时半会儿做不到,他休息不了。
直到那一天。
联野这边在战场上出手了救了几个鹰翼的士兵,罗负责给他们治疗,然后鹰翼方面派人来接人,被派来的那个人,就是基德。所以那天罗被人叫出帐篷,走到外面的时候,就看见了基德和另外一些鹰翼的士兵一起走过来,他们穿过战车开过的营部场地,走向医疗队的帐篷,基德的个子那么高,红色的头发那么显眼,一身黑色精神的军装,连头上系着的黑色头巾都显得很高调。
他就那样,走到了帐篷前,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一身灰色迷彩,站在那里发呆的罗。罗也看着他,站在被硝烟醺的惨白的阳光下的基德。然后罗笑了,一开始笑之后便像停不住一样的一直笑一直笑,笑的眼泪的都出来了,抱着肚子还在笑,然后他很痛苦的从笑声中指着基德挤出一句话。
“天呐!太难看了这身儿!”
他说完之后就不止一个人在笑了,而基德则大步流星的跨向罗,一脸凶相的揪起他的衣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基德要动手打罗的时候,他却低头狠狠的吻了下去。
当时在场的不下二百人,只见联野的营部场地上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突然爆发出一大片响亮的喝彩和口哨声。
于是在这个超级人来疯的热吻之后,鹰翼第11战队副队长尤斯塔斯准尉和联野医护纵队副队长特拉法尔加少尉的关系就此全面公开化。直到现在,基德已经成为了11战队的队长,军衔少校,而罗也成为了‘十字联委会’的主席,军衔也是少校了,他们之间已经成为了一种默认,就像基德说的,很正常。
虽然不爽基德的做法,但是罗承认,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能够正常的休息了。
后来他和基德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娜美和波妮一起去磨卓洛,卓洛被磨的要疯了才拉下脸来联系了鹰翼那边,让基德来接人的。
后来罗找了个借口请波妮和娜美吃饭,虽然只是在食堂里开了个小灶,但是波妮很满足,娜美多喝了几杯,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念叨着,山治什么时候能见着卓洛呢,他们两个以前成天在一起都快成一个人了,看的我都腻歪……他们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呢。
罗看着现在就站在他面前的基德,他是真实的,存在感还是那么强,伸手可及。
山治,我可以这么……幸福吗?
“说吧,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一起纪念开战一周年的,我会杀掉你的哦。”罗抱起手臂说,基德笑了一声。
“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找你一起纪念开战一周年的。”他回答道,罗挑起一边的眉毛,不相信的看着基德,基德低头点支烟,看一眼罗。
“不过不是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