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秋风萧瑟的时候，山治让乔巴把一个内耳式助听器装进了自己的耳朵里，省得大家跟他说话都得用喊的，太不机密了。
继触觉之后，听觉也开始退化了。现在唯一算得上安慰的事情就是退化的进程变慢了，而且不时的有波动式的恢复，不过始终都没有好起来。
除了乔巴，没有人认为山治会好起来了。
戴上了助听器之后，山治感觉自己听到的声音有一些异样，好像是从一个奇怪的箱子里传来的一样，很清晰，清晰的过头了，有时候甚至会突然吓到他。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慢慢适应了。
说到好起来，战况也是，对联军来说。
从河港战役之后，联军打的是顺风顺水，10月上旬就已经夺回了天使之城西城区的大部分，同时也占领了首都东部和白海油田周围的大部分参战区域，首都就要被包围了。
这是危险的信号。
各方情报都显示着，首都在等待着什么，联军方面不必多做猜想，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首都军部随时都可能下令进行对城市进行集中攻击，然后调动他们始终没有依靠过的边防军进行夹击。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联军，毕竟，人家是一个国家的军队。
霍金斯在总参会议上慢悠悠的用手指敲的桌子说，他们一旦把首都逼到最后关头了，结果不是大获全胜，就是一败涂地。话虽如此，但是大家都明白，之所以打成了这幅样子，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谁都不敢轻易获胜。
胜者，未必为王。
败者，却一定是寇。
马尔科说，我们就差个又可称王又可称寇的人了，卓洛看了他一眼，马尔科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所指，卓洛发现是他自己在想那个人，潜意识里，他就是那个又可称王又可称寇的人。
我真混蛋。卓洛平静的想到。随后就想起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在山治身后说了半天的话，结果山治一句也没听见，卓洛才知道他的听力已经下降到那种地步了，不过前几天山治兴冲冲的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说能听见了，戴了助听器。卓洛跟他闹着玩儿的在电话里吼了一嗓子，把山治的助听器震的一个劲儿蜂鸣，气的山治骂了他一顿就把电话撂了，还拒接他的电话，他哄了好久才算消气。
他算是残疾人了，卓洛客观的想着，他觉得好笑，他想等他们都成为了历史，后来的人却发现这场战争要靠一个全身上下没几处健全的地方的人来支撑和终结，会不会发笑呢？他们这些健全的人，一定会被耻笑吧：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不过最后，米霍克提起了一个卓洛几乎没有想到的人来。
克洛克达尔。
山治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人来拜访，更没有想到来访者会是这个人。
达兹•；波尼斯。
这个曾经和山治打过一次交道的家伙在某个天气晴朗的上午来到了山治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那是天使之城东北郊区的一座小小的别墅，地角很偏僻，连邻居都没有，房子身后是树林，前面是田地。现在正是麦子成熟的时候，但是这片麦田的主人却因为战争而离开了，没有人照料的麦子长的很不好，山治他们几个人过来了之后，决定把能收上来的麦子收了，不要糟蹋了。所以大家过了几天农民的生活，弗兰奇一直念叨着他这辈子过的太浓缩了，真是值透了。
达兹出现的时候，山治正和金一起把麦秸捆在一起堆成垛子，远处还能听到不太真切的枪声，好像幻听一样的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金直起腰来看向田埂那边，然后叫了一声山治，让他看那个走过来的大个子男人。
山治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尽管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
金的手向腰后摸去，准备掏枪，山治按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
“他不是来找麻烦的，没关系。”山治说，然后他一个人走向了田埂，把手套摘下来扔在地上，在一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
达兹走到他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山治把烟盒递向他，他推了回来。
“我不抽烟。”他说，山治笑笑。
“那可要恭喜你，”他说着把烟盒收了起来，看看达兹，“有什么事吗？如果你是想要上次那个东西，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那个东西已经无关紧要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达兹平静的说，“今天来找你，是有私人的事情。”
“上次的不是私人？”山治问。
“我是替一个人把东西交给你的，他期待着你能替他做什么？”达兹回答。山治像是料到了一样的点点头。
“现在那个人想要摊牌了吗？”
“没有。”达兹断然说，山治看他。
“你准备背叛他？”有些冷笑的问，达兹首次看向了山治的眼睛。
“没有，尽管他是个让人不能完全信任的人，但是他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达兹的样子很肯定，不知为何山治就想起了一个人来，一个他说不出是不是熟悉的人。
“克洛克达尔？”他半是确定的问，达兹点点头。山治蹙眉，用力吸一口烟，尽管嘴里能尝到的味道没有多少了，可是身体还是在需要着尼古丁和焦油的毒素，吸烟的动作因为习惯而成为一种机械的动作。
“从一开始就是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山治说道，看着眼前的田地，其他都在不远处一边干活一边看着他这边。
“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他想干什么的，”达兹说，山治看着他，达兹的视线对着麦田遥远的边界，“你有兴趣知道吗？”
“有，”山治回答，“我也很感兴趣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达兹停顿了一会儿，最后可能是眼睛有些累了吧，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山治。因为要下地干活，所以山治穿了一件很厚实的麻料衬衫，背带工装裤弄的全是泥，脏兮兮的，头发虽然扎起来了，但是现在也有些乱，他自己不知道，但是脸上也淌着汗，蹭了点儿泥巴，叼着一支烟的他此刻真的很像个标准的农民，和那天见面的时候那副满是浪荡和诱惑的样子相差太多了。
和大众心目中的the red knight也相差太多了。
但是他的眼睛没有变。达兹想着。
“因为你需要知道更多真相，只有真相，才是力量最好的催化剂。”达兹说，山治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你也是想成为救世主的人吗？”他说着看了一下金那边，金正和弗兰奇说着什么，“或者是认为我是个笨蛋的聪明人？”
“都不是，”达兹平静的否认，“我是一个投资者，虽然我没有在你身上投资，但是我有资格对你说这句话，山治，你没有权力犯错误，你必须是正确的，所以你需要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
山治把烟蒂用指尖掐灭，扔在地上。
“现在的状况似乎恰恰相反。”他轻叹着。
“你的情报源很有趣，”达兹说道，山治看着他，“你的行动模式暴露了你的情报模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情报似乎是直接来源于军方的。”
“现在重要的是你准备给我提供什么样的东西。”山治避开了话锋。
“刚才说过了，”达兹说着站了起来，“真相。”